第法制报糊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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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的西北风卷着雪粒子,把许红缨家窗户缝糊的报纸吹得噗啦啦响。

她踩着板凳往墙上刷浆糊,陈小满在底下递报纸,正是上回从王翠芬那儿缴获的《法制报》。

“这玩意儿比年画好使。”

许红缨把“禁止非法搜查”的标题糊在门框上,“赶明儿王翠芬再来,咱把刑法第二百西十五条贴她脑门!”

陈小满突然拽她裤腿:“快瞅!

街道办的吉普车!”

许红缨探头一瞧,王翠芬戴着新假发从吉普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俩红袖章,手里拎着铁皮喇叭筒,活像黑白无常来索命。

“开门!

查卫生!”

王翠芬把许可证拍得震天响。

许红缨慢悠悠刷完最后一张报纸才开门:“王主任,您这假发新烫的?

咋跟鸡窝里掏出来似的?”

王翠芬踩着锃亮的皮鞋进屋,假睫毛上还挂着霜。

她伸手要摸墙,陈小满突然尖叫:“别碰!

这墙刚刷的法制涂料!”

“啥玩意儿?”

王翠芬指尖沾了点浆糊,凑鼻子底下一闻,“这不苞米面糊糊吗?”

“您这话可危险了。”

许红缨抖开《食品卫生法》,“诽谤社会主义建设成果,最少拘三天。”

红袖章刚要掀炕席,许红缨敲了敲糊满报纸的墙面:“《宪法》第三十九条!

公民住宅不受侵犯!”

报纸上油墨印的国徽正对着王翠芬的假发。

“少拿大帽子压人!”

王翠芬掏出卫生评分表,“墙上糊报纸扣五分,立马整改!”

许红缨从灶坑掏出个铁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粮票布票:“您要扣分,我就把街道办倒卖***酱油的账本……”“等等!”

王翠芬嗓音劈了岔,“那、那什么,糊报纸也算革命传统!”

正僵持着,门外传来刹车声。

陆知行拎着牛皮纸包进来,呢子大衣上落满雪,活像只白毛狐狸。

“街道办查消防?”

他掏出个铜质徽章,“正好,我是区安全生产顾问。”

王翠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那徽章盖着鲜红的国徽章。

许红缨心里门儿清,这八成是哪个旧货市场淘的,上辈子她在古董摊见过同款。

“顾问同志您看这墙......”王翠芬谄笑着凑过去。

陆知行扶了扶金丝眼镜:“《消防法》规定,墙面需使用阻燃材料。”

手指在报纸上一抹,“新闻纸燃点240℃,符合标准。”

陈小满憋笑憋得首哆嗦,许红缨趁机往炉子里塞把柴火。

火苗“呼啦”窜起,映得墙上的法条通红。

“要不再测测耐火性?”

她作势要撕报纸。

“不用!”

王翠芬扭头就走,假发被门框钩住扯下半拉,露出底下斑秃的脑壳。

人刚走远,陆知行就露了馅。

牛皮纸包里是两条劳动布裤,裤腰上别着瑞士巧克力。

“区顾问?”

许红缨挑眉,“您这戏比天桥说书的还足。”

陆知行从裤兜掏出真顾问证:“刚办下来的。”

钢印日期还冒着热乎气,“拿巴黎美院的毕业证换的。”

陈小满突然“哎呀”一声,举着糊墙报纸发抖:“红缨,这期法制报印着咱食堂贪腐案!”

泛黄的报纸上,《松江饭店***酱油失踪案》标题下,模糊的照片里赫然是王翠芬的永久自行车——车筐里摞着八个酱油瓶。

炉火噼啪作响,许红缨把巧克力掰成两半:“小满,明天去印刷厂。”

“干啥?”

“咱印他一千份法制报,”她舔掉指尖的巧克力渣,“给街道办糊个新办公室!”

深更半夜,许红缨被窸窣声惊醒。

月光透过报纸糊的窗户,在墙上投下《婚姻法》的条文阴影。

王翠芬的剪影在窗外晃悠,铁钩子正往门缝里塞东西。

许红缨抄起搪瓷尿盆蹲守,只见塞进来个冒烟的二踢脚。

“走你!”

她一尿盆扣住炮仗,“砰”地闷响炸得尿盆首蹦高。

“妈呀!”

王翠芬被气浪掀了个***墩,假发挂上晾衣绳。

许红缨推开窗,把炸黑的尿盆扣她头上:“《治安条例》第三十二条,处五日以下拘留!”

对楼突然亮起手电筒,陆知行在窗口举着相机:“破坏社会主义法制建设,人赃俱获!”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王翠芬顶着尿盆的造型永远定格。

第二天清早,街道办贴满新法制报。

陈小满踩着梯子往王翠芬办公室窗户糊《刑法》,许红缨在底下念经似的喊:“第二百七十五条,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王翠芬缩在办公桌前,脑门上的水泡油光发亮。

许红缨隔窗扔进个铁盒:“瑞士烫伤膏,拿***酱油发票换。”

陆知行在对面邮局二楼画画,钢笔尖在“王翠芬受难图”上顿了顿,添了只叼假发的乌鸦。

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向玻璃,糊墙报纸哗啦啦响成一片。

许红缨把剩下的巧克力掰碎撒进酸菜缸,哼着小调往家走:“社会主义法制好,牛鬼蛇神无处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