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厚的积雪压断松枝,清霜蜷缩在半人高的雪堆里,指节扣进冻硬的泥土,脖颈处的蛇纹像活物般发烫。
三天前她在破庙打碎的茶盏残片还攥在掌心,边缘的血渍早己凝结,却仍能引开追兵 —— 这是暗卫训练的第一课,用疼痛换取生机。
身后传来靴底铁钉划冰的声响,三道黑影踏雪而来。
为首者短刃泛着幽蓝,正是太医院秘制的见血封喉毒,专门对付暗卫。
清霜数着心跳,左腹旧伤在风雪中裂开,每呼吸一次都像吞咽碎冰,首到刀刃离后心只剩三寸 —— 她猛然翻身,碎瓷片划破杀手手腕,鲜血在雪地上绽开红梅,却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贱骨头!
" 第二名杀手挥刀砍来,清霜就地翻滚,绣鞋早不知丢在何处,赤足踩在冰面上,脚底的刺痛远不及脖颈的灼烧。
她清楚这蛇纹是督主的烙印,更是悬在颈间的绞索,只要回到皇宫,等待她的便是生不如死的噬心蛊反噬。
三里外的官道上,沈砚掀开马车帘角,玉扳指触到袖中冰凉。
十二辆马车满载的不仅是药材,暗格里还藏着盐帮密信 —— 三日前扬州转运使突然扣押五艘盐船,父亲的飞鸽传书里,"缺角盐引" 西字用朱砂圈了又圈。
车夫的低喝打断思绪,七八个山贼从松林窜出,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砚按在软剑上的手突然顿住 —— 左侧雪坡传来重物滚落声,一道黑影裹挟着积雪砸在商队前方。
是个浑身浴血的女子。
鸦青长发沾满碎冰,中衣被血水浸透,脖颈处蜿蜒的蛇纹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像条随时会攻击的毒蛇。
山贼头目吹着口哨逼近,刀刃转向她纤细的腰肢:"这品相,献给督主大人想必能换半船官盐 ——"话未说完,沈砚的软剑己划破他手腕。
剑风带起的雪粒打在女子脸上,她睫毛颤了颤,露出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挑的弧度让沈砚心头剧震 —— 与母亲临终前撕碎的画像上,那个前朝公主的眼睛一模一样。
女子的指尖扣住沈砚手腕时,他触到薄茧下的滚烫。
"救...... 我......" 混着血沫的声音轻得像雪,却让沈砚想起十年前雪夜,母亲也是这样拽着他的手,血滴在他掌心,将鸳鸯帕染成红梅。
山贼的第二波攻击袭来,沈砚横抱起她退到马车后。
她轻得惊人,后背的鞭痕透过中衣传来灼烫,与他藏在袖口的烫伤疤痕遥相呼应。
袖箭破空声响起时,他来不及多想,扯下外袍裹住她,肩颈被擦出的血痕,恰好落在母亲当年绣的梅花纹上。
"公子当心!
" 车夫的惊呼中,沈砚旋身挥剑,却在看清女子面容时呼吸一滞。
高挺的鼻尖冻得通红,唇色泛着青紫,右眼角隐约有颗朱砂痣 —— 与父亲密信里提到的,当今贵妃年轻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雪越下越大,山贼在弓箭下退去。
沈砚借着火折子微光查看伤势,左腹刀伤深可见骨,血水混着雪水结冰,而她心口处半朵残梅纹身,缺角处竟与自己胸前胎记严丝合缝。
伤药撒下的瞬间,女子发出微弱***,指尖掐着的碎瓷片刻着云雷纹 —— 前朝皇宫的暗纹。
沈砚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佩,边缘同样的纹路,此刻正在他腰间发烫。
锦缎撕裂声在雪夜格外清晰,沈砚脱下中衣撕成布条,想起母亲说过 "男子撕衣救美,便是把体面交于对方"。
他半敞衣襟任风雪灌进,却将温暖裹紧怀中的人,她无意识的蹭动,让他想起襁褓中夭折的妹妹,原来命运早将线索埋进血脉。
寅时的马车碾过积雪,清霜在昏迷中呢喃:"母亲...... 别碰那盏茶......" 沈砚浑身一震,十年前母亲中毒前,说的正是这句话。
他摸出染血的外袍,布料内侧绣着极小的梅花,与沈家商队暗记相同,却比记忆中的多了半片残瓣。
车轮碾过凸起的山石,清霜猛然惊醒,双手掐住他脖颈。
蛇纹此刻漆黑如墨,在皮肤下游走,却掩不住眼底的迷茫与痛楚。
沈砚不躲不闪,任她指尖收紧,首到看见她眼中血色褪去,轻声道:"我是沈砚,沈家商队少东家。
"她盯着他,瞳孔慢慢凝聚,咳出的血沫染红他的衣襟:"清霜。
" 两个字像雪花落在心尖,沈砚忽然想起父亲曾说,沈家双生子女天生带残梅胎记,合璧便是完整寒梅。
而眼前女子颈间蛇纹下,隐约透出的凤凰尾羽雏形,与沈家密室残玉上的图案完全吻合。
雪光映着她沉睡的脸,沈砚忽然发现她耳后三枚梅花刺青,正是沈家暗卫的标记。
十年前督主血洗沈府,原来不是斩草除根,而是将沈家血脉养成了带毒的刃。
命运的齿轮在雪夜转动,他不知道,怀中的清霜究竟是复仇的钥匙,还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