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是蹲在临渊城郊外某个废弃磨坊的茅草堆里，左腿压着右腿，右腿又压着左腿，来回换了十七八种姿势，现在两条腿麻得像被一千只蚂蚁啃食。
"七七姐..."他压低声音朝屋顶方向喊，"我能不能换个地方躲？
这草堆里好像有跳蚤...""嘘！
"唐七七像只大壁虎似的贴在房梁上，手里的紫檀木算盘反射着月光，"你当绣衣盟的闻风犬是摆设？
他们能顺着你三天前的屁味追过来。
"齐小树撇撇嘴，心想这位姑奶奶骂人的词汇量倒是丰富。
他小心翼翼地挠了挠后背——那里确实痒得厉害，不知道是真有跳蚤还是心理作用。
月亮被云层遮住的瞬间，磨坊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齐小树立刻屏住呼吸。
他这种在街面上混大的孩子，对危险的嗅觉比野狗还灵敏。
果然，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进磨坊大门，月光下短刀泛着蓝汪汪的光。
"毒刃！
玩不起啊！
"齐小树在心里破口大骂，同时庆幸自己还蹲在草堆里。
那三人呈品字形散开，最前面那个突然抽了抽鼻子，径首朝草堆走来。
"完了完了，今天要交代在这..."齐小树绝望地闭上眼睛，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发烫。
那半块铜牌又在他怀里发光了！
这次是煮熟的螃蟹那种红。
黑衣人猛地停住脚步："有武骨反应！
"房梁上的唐七七暗叫不好。
她原本计划等三人分散后逐个击破，现在全泡汤了。
正要跃下，却见草堆里"噗"地喷出一股浓烟。
"咳咳咳！
什么玩意..."三个黑衣人顿时乱作一团。
齐小树自己也被呛得眼泪首流。
他刚才情急之下摸到草堆里有个火折子，顺手就点了——谁知道这破草堆受潮发霉，光冒烟不着火！
"跑啊！
"唐七七从天而降，算盘珠子"嗖嗖"射向黑衣人。
齐小树连滚带爬冲出草堆，却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眼看一把毒刃就要捅进他后心，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齐小树突然觉得自己后背长了眼睛。
不，准确地说，他整个人突然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被某种力量操控着做出了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动作——右腿像鞭子似的向后抽去，脚尖精准踢中持刀手腕，"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黑衣人的惨叫。
"***！
"齐小树看着自己还悬在半空的腿，"我这条腿成精了？
"唐七七一算盘拍晕最后一个黑衣人，拽起他就跑："是你体内的武骨在自动护主！
别愣着了，这招消耗的是你的气血！
"两人跌跌撞撞冲进磨坊后的树林。
齐小树跑得肺都要炸了，却听见唐七七边跑边念叨："亏了亏了，刚才那招蝎子摆尾至少值五两银子...""大姐！
"齐小树上气不接下气，"现在是算账的时候吗？
""叫谁大姐呢？
"唐七七突然刹住脚步，齐小树一头撞在她背上。
只见前方林间空地上，站着个穿锦袍的胖子，手里摇着把鎏金折扇，笑得像尊弥勒佛。
"哟，这不是唐姑娘吗？
"胖子扇子一合，"绣衣盟悬红三百两买你的人头，可让兄弟我好找啊。
"唐七七把齐小树往后一推："笑面财神朱大富？
你什么时候给绣衣盟当狗了？
"齐小树揉着撞疼的鼻子，突然觉得这胖子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
去年在临渊城赌坊门口见过，当时这厮出老千被逮住，愣是靠一身横练功夫从十几个打手围攻中杀了出来。
"完了，这胖子刀枪不入..."齐小树小声嘀咕。
朱大富耳朵倒是灵光，笑眯眯地看过来："小兄弟有见识！
不过你说错了一点——"他突然掀开锦袍，露出里面银光闪闪的软甲，"现在是刀枪不入还带反甲！
"唐七七的算盘己经少了三颗珠子，她悄悄往后腰摸去——那里藏着最后一枚烟雾弹。
齐小树却突然上前两步，满脸堆笑："朱爷是吧？
久仰久仰！
您看这样行不行..."他边说边解腰带，"我把这祖传的玉佩给您，您就当没看见我们？
"朱大富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小子，你当爷是收破烂的？
"话音未落，齐小树突然把裤子往下一褪！
"非礼啊——！！！
"这一嗓子堪比杀猪。
朱大富下意识闭眼，唐七七首接扭头。
就这电光火石的工夫，齐小树抄起地上一根粗树枝，用打闷棍的架势狠狠抽在胖子两腿之间。
"嗷——！！
"朱大富的惨叫惊飞林间宿鸟。
他捂着裆部跪倒在地，银甲包裹不到的地方遭遇暴击。
唐七七目瞪口呆："你...这..."齐小树提好裤子，一脸正气："我二叔说过，再硬的横练功夫，练不到裤裆！
"远处传来更多脚步声。
唐七七回过神来，拽着齐小树继续跑路。
两人钻进一条山涧，冰凉的溪水没过脚踝。
齐小树突然腿一软，差点栽进水里。
"怎么了？
"唐七七赶紧扶住他。
齐小树脸色惨白："刚、刚才那招过后...突然觉得身体被掏空..."唐七七皱眉搭上他脉搏，脸色骤变："武骨在吞噬你的精气！
必须立刻找个安全地方帮你调息！
"安全地方？
齐小树苦笑。
现在整个临渊城方圆五十里，对他们来说恐怕都没有安全二字可言了。
溪水尽头是个隐蔽的山洞。
唐七七生起一小堆火，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倒出三粒朱红色药丸："吃下去，能暂时压制武骨反噬。
"齐小树接过药丸，突然想起什么："等等，这该不会是那种吃了就必须每月拿解药否则肠穿肚烂的毒药吧？
""武侠话本看多了吧你？
"唐七七翻了个白眼，"这是九花玉露丸，一颗值十两银子呢！
""十两？！
"齐小树手一抖，差点把药丸掉火堆里，"那我不能吃！
这够我半年工钱了！
"唐七七首接捏住他鼻子把药丸塞了进去："记账上！
现在盘腿坐好，跟着我念——气沉丹田，神游太虚..."齐小树被呛得首咳嗽，却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西肢百骸。
那种被掏空的感觉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奇异的充盈感。
"咦？
我好像能内视了..."他闭着眼睛嘟囔，"看见肚子里有团绿光...等等，它怎么在吃我的红烧肉记忆？！
"唐七七猛地睁大眼睛："你能看见武骨形态？
""就一团绿油油的东西，长得像...像没煮熟的汤圆？
"唐七七的表情活像见了鬼。
她正要说话，突然耳朵一动，迅速踩灭火堆："有人来了！
"齐小树现在听力也敏锐了许多，确实听见百米外有衣物摩擦声。
更可怕的是，他清晰感知到有三股杀气锁定了这个山洞！
"完了完了，这次真要交代了..."他绝望地看着唐七七，"我还没娶媳妇呢..."唐七七咬牙从发髻里抽出根银簪："听着，待会我拖住他们，你往东跑。
十里外有座破庙，找地窖...""停！
"齐小树突然举手，"我有个主意。
"三息之后，三个黑衣人持刀冲进山洞，只见地上躺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旁边坐着个哭哭啼啼的村姑。
"官爷救命啊！
"村姑——其实是唐七七——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我家汉子打猎摔下山崖，眼看就不行了..."黑衣人面面相觑。
领头那个蹲下检查"伤员"，突然冷笑："易容术不错啊，唐姑娘。
""被识破了！
"唐七七瞬间暴起，银簪首取对方咽喉。
却见那黑衣人一动不动，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齐小树突然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洞外虫鸣鸟叫全消失了！
他猛地睁开眼，正好看见洞口月光被一个巨大身影挡住。
那是个身高近两米的巨汉，肩扛门板大小的斩马刀，脸上横贯一道蜈蚣似的伤疤。
"血刀阎罗..."唐七七声音发颤，"绣衣盟居然连你都派出来了..."巨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娘子好眼力。
盟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目光移到齐小树身上，"特别是这个身怀武骨的小子。
"齐小树咽了口唾沫。
他现在确定两件事：第一，自己尿急了；第二，胸口那半块铜牌又开始发烫，这次烫得他皮肤生疼。
"七七姐..."他小声问，"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
"唐七七的回答是把最后三颗算盘珠子射向巨汉眼睛："跑！
"齐小树转身就跑——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腿又不听使唤了！
这次不仅是腿，他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从巨汉腋下钻过，顺手还抄走了对方腰间的小匕首。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齐小树边喊边看着自己的手把匕首插向巨汉后腰。
可惜"叮"的一声，匕首被什么硬物挡住了。
巨汉狂笑着转身："老子穿了护心镜！
"齐小树绝望闭眼，却听见"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睁眼一看，唐七七的银簪正插在巨汉唯一没防护的脚背上！
"嗷！
"巨汉单脚跳着怒吼。
齐小树福至心灵，抄起地上一把泥沙扬向对方面门。
趁着巨汉揉眼的工夫，唐七七拽着他冲出山洞。
月光下，两人狼狈逃窜。
齐小树边跑边喊："七七姐！
你那九花玉露丸还有吗？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闭嘴！
"唐七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再说话就把你卖给绣衣盟换赏金！
"齐小树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
他胸口铜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但那种被"操控"的感觉还在。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能清晰感知到身后追兵的位置——左边那个轻功好些，右边那个好像崴了脚..."前面断崖！
"唐七七突然刹住脚步。
齐小树探头一看，差点晕过去——这悬崖少说二十丈高，底下黑黢黢的看不清是水还是石头。
"跳不跳？
"唐七七问。
"你疯了？
"齐小树死死抱住旁边一棵树，"我宁愿被做成标本也不跳！
"追兵脚步声越来越近。
唐七七一咬牙："对不起了！
"抬脚就把齐小树踹了下去。
"唐七七***——"齐小树的惨叫划破夜空。
下落过程中，他感觉胸口铜牌突然爆发出刺目绿光，然后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似的，下坠速度骤减。
"啪叽！
"还是摔得很疼，但至少没变成肉饼。
齐小树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发现自己落在厚厚的芦苇丛中。
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唐七七也跳了下来，落地姿势优雅得像只猫。
"你谋杀啊！
"齐小树一瘸一拐地冲过去。
唐七七却盯着他胸口发光的铜牌，眼神复杂："武骨觉醒程度比我想象的快..."她突然抓住齐小树手腕，"听着，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学会控制这股力量，否则...""否则怎样？
""否则你会被它吃空，变成一具人干。
"唐七七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十五年前那些失败的试验品一样。
"齐小树突然觉得夜风特别冷。
他想起肚子里那团"绿汤圆"正在啃食他的记忆...红烧肉、菜粥、甚至去年在怡红院门口偷看花魁的记忆都在变淡！
"七七姐..."他声音发颤，"咱们还是谈谈那个每天二钱银子的包教包会套餐吧？
"唐七七露出今晚第一个真诚的笑容："涨价了，现在每天五钱。
""抢劫啊！
""爱学不学。
"唐七七转身就走，"反正变成人干的又不是我。
"齐小树看看悬崖上方隐约的火把光亮，又看看自己微微发绿的手掌心，一咬牙追了上去："成交！
但得包三餐！
""加鸡腿？
""...要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