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醉仙楼顶的琉璃瓦突然炸裂,三道剑光刺破云层,修真者踏着本命法器掠过苍穹。
阿九仰头望着那些飘然身影,某位仙长腰间的鸾鸟玉佩折射出冷光,正巧刺入他浑浊的瞳孔。
"呃啊!
"男孩捂住左眼在泥水中翻滚,指缝间浮现振翅青鸾的虚影。
这灼痛比他去年冬天偷吃供品更烈——当时他蜷在城隍庙供桌下,吞咽的冷猪油像刀片刮过喉管。
而今这道光却烙进眼底,混着某种古老咒语在颅骨内回荡。
镶金马蹄踏断右臂时,阿九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如同面摊伙计摔碎粗陶碗的动静。
血水混着牌坊基座的幽蓝苔藓渗入伤口,那些滑腻菌丝竟如活物般往骨髓里钻。
马背上绣着"欧阳"二字的少年甩动蟒皮鞭,金线在雨中泛着毒蛇般的冷光。
"赏你的药钱!
"随从掷出的铜钱叮当作响。
其中一枚卡进阿九断裂的臂骨,他透过血色视野,竟看清钱币内环刻着微小的星图——与二十年后他在破碗底部发现的纹路如出一辙。
疼痛让瞳孔中的青鸾愈发清晰,恍惚间他瞧见铜钱背面"玄天通宝"的篆文渗出血丝。
二十年后的寒潭倒映着残月,张九倚着百年槐树摩挲腰间陶碗。
赌坊***的云锦长袍下,当年被马蹄碾碎的右臂正在发烫,皮下凸起的蓝纹如藤蔓缠绕骨骼。
跑堂的躬身递上热帕,虎口处新添的刀疤与三日前死在骰盅下的漕帮二当家如出一辙。
"王家女眷的香轿过石桥了。
"跑堂的压低声音,袖口隐约露出半截乌金丝——正是昨夜勒死赌坊对头的凶器。
张九擦拭着指甲缝里的腐骨散粉末,目光掠过潭边那抹鹅黄身影。
王县令的独女正在喂锦鲤,绣鞋边缘沾着从牌坊移栽的幽蓝苔藓。
当第五片柳叶打着旋儿落水,张九袖中的乌金丝精准割断石灯麻绳。
王玉娥受惊后退的刹那,他早己算准青苔最湿滑的位置。
少女坠潭激起的水花还未落下,他浸透的外袍己散开衣襟,露出心口蜈蚣状的焦痕——三年前争夺《地脉灵气分布古图》时,玄天宗弃徒的离火符在此处烙下永生印记。
"姑娘莫睁眼。
"他捂住王玉娥双眸,左手划水姿势暗合《九劫往生诀》的阴脉运转。
少女纤腰下的襦裙系带突然崩断,原是乌金丝余劲未消。
张九眼底闪过异色,这巧合竟与古图标注的"癸水位,阴时断"完全契合。
潭底暗流裹挟碎玉般的月光,在他后背勾勒出星图残影。
王县令的谢礼堆满花厅时,张九正把玩陪嫁清单里的羊脂玉簪。
当"玄天宗外门弟子年供"字样撞入眼帘,他指节猛然收紧,玉簪在掌心碎成齑粉。
二十年前卡在断骨里的铜钱,三年前追杀他的离火符,还有此刻簪尾的云纹——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个高居云端的修真门派。
"恩公再造之恩..."王县令颤巍巍奉上婚书,却不知青年袖中藏着醉红楼账本拆出的密信。
染着胭脂的纸页记载着寒潭洞府开启之法,需以玄天宗弟子心头血为引。
张九瞥见窗外老槐树杈的乌鸦巢,忽然想起上月赌坊地窖里,那个被抽干精血的玄天宗外门弟子——此刻应当己成后山乱葬岗的孤魂。
新婚夜的合卺酒在夜光杯中漾着琥珀光,张九用破碗盛了半盏交杯酒。
王玉娥凤冠的东珠映着烛火,让他想起寒潭里惊散的银鳞鱼。
"夫君这碗..."新娘羞赧的疑问被窗柩异响打断。
张九顺势搂住她肩头,右脚踩中地砖机关,腐骨散的青烟顺着金砖拼花悄然蔓延。
妆奁铜镜映出破碗底部的星图,与屋梁阴影交织成完整的二十八宿。
王玉娥忽然轻咳,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发间金步摇坠落的明珠滚入床底——那里藏着洞府路线图,绘在醉红楼的鸳鸯肚兜上。
张九俯身拾珠时,嗅到新娘耳后淡淡的苦杏仁味,那是腐骨散侵入肺腑的前兆。
三更梆子混着夜枭啼叫传来时,张九瞳孔中的青鸾突然振翅。
屋脊瓦片碎裂声轻如落雪,来人身法竟与二十年前掠空的修真者同出一脉。
他替昏睡的新娘掖好被角,褪下喜袍露出后背狰狞的骨痂——昨夜强行修炼《九劫往生诀》第一重,脊椎爆出的三寸骨刺还沾着血痂。
月光在庭院铺开霜色,张九赤足踏过青石板。
断臂处钻出的蓝纹如藤蔓爬满右肩,怀中的破碗突然嗡鸣,碗底星图投射在瓦片上,竟与空中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追杀者佩剑出鞘的刹那,他看清剑格处嵌着的玄天宗徽记——与当年散落的铜钱纹样别无二致。
"魔种当诛!
"剑光如银河倾泻,张九翻身避让时骨刺划破夜空。
他后撤三步立定在飞檐,破碗承接的月光凝成实体,碗底星图与剑身云纹产生共鸣。
黑衣人突然闷哼,佩剑脱手坠入院中荷塘,惊起满池残荷。
张九趁机突进,骨刺穿透对方肩胛时,面具下露出的竟是王县令管家的脸。
"欧阳家的狗倒是忠心。
"他碾碎管家喉骨,从尸体怀中摸出玄天宗追魂令。
令牌背面的血色星图与破碗纹路严丝合缝,张九突然狂笑,震落檐角积霜。
原来二十年前踏断他右臂的欧阳公子,早己成为玄天宗安插在凡间的暗桩。
五更天微明时,张九将染血的夜行衣投入灶膛。
灰烬中浮现焦黑的星图残片,与破碗底部缺失的角完全契合。
他回到新房,王玉娥的呼吸己变得细若游丝,发梢结着腐骨散凝成的冰晶。
妆奁铜镜突然映出双重人影——青年背后浮现满脸皱纹的老者虚影,正是二十年后被称为魔老的模样。
窗外的雨突然滂沱,与当年青石镇牌坊下的暴雨重合。
张九抚摸着陶碗豁口,碗沿某处凹陷恰好能嵌住半枚青铜钥匙。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他蘸着新娘的鲜血,在床底木板上画出完整的洞府路线图。
乌鸦在檐角发出沙哑啼鸣,某具悬挂在赌坊地窖的尸体手腕上,"欧阳"二字的刺青正在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