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层抽屉最深处,铝箔板包裹的止咳糖浆己经过期两个月,褐色玻璃瓶上的生产日期被她的指甲刮得模糊不清。
"又在偷药?
"校医的塑胶拖鞋声惊起一群白鸽,她慌忙把药瓶塞进校服口袋。
铁质抽屉夹住小指指节,烫伤旧疤蹭在生锈边缘,疼得倒吸冷气。
"这是第几次了?
"胖校医夺过药瓶对着光晃,"说过期药品要集中销毁......"话没说完就被咳嗽声打断。
林小满弓着背蜷在长椅上,喉咙里翻滚着破旧风箱般的哮鸣。
冷汗浸透后颈碎发,在蓝白校服领口洇出深色水痕。
"让你爸来趟学校。
"校医拧开新药瓶。
消毒水味混着枇杷糖浆的甜腻在舌尖炸开,林小满盯着天花板霉斑:"他跑长途去了。
"走廊突然喧闹起来。
几个男生抬着银色雾化器挤进门,薄荷味药剂随白雾漫过隔帘。
她看见雾化器侧面烫金的德文商标,那是上周英语周报奢侈品专栏里出现过的品牌。
"让让。
"清冷声线擦过耳际。
蓝白校服掠过她膝头,北京转学生顾沉舟靠着窗边诊疗床坐下。
他左手挂着雾化面罩,右手还在翻看全英文的《经济学人》,腕表秒针跳动声清晰可闻。
林小满把止咳糖浆往兜里按了按。
同样的哮喘,他用的雾化器够买她三个月的药,这个认知让气管收缩得更厉害。
窗外传来体育课的哨声,她抓起书包往外跑,身后飘来校医的叹息:"现在的孩子,止咳药当水喝......"音乐教室在实验楼顶层。
林小满踩着老式木楼梯往上爬,铁质扶手上的朱漆剥落成鳞片状。
钥匙***黄铜锁孔的瞬间,钢琴声突然穿透门板。
她贴在起皮的木门上偷看。
顾沉舟坐在三角钢琴前,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肌肉随着《革命练习曲》的旋律起伏。
阳光穿过彩色玻璃窗,在他肩头投下血红色的光斑。
琴凳突然被踹开,金属腿在地面划出刺耳鸣叫。
林小满慌忙后退,后腰撞上走廊栏杆。
顾沉舟拎着琴谱站在光晕里,眼神比医用雾化器的金属外壳还冷。
"偷窥狂?
""我、我来练琴。
"她举起系着红绳的钥匙。
少年嗤笑一声,昂贵的运动鞋碾过她掉落的止咳糖浆。
玻璃瓶在柚木地板上炸开,褐色药液顺着地板纹路蔓延到钢琴底座。
他突然弯腰捡起半截玻璃碴,尖锐边缘抵住她锁骨:"教务处主任的钥匙,怎么在你这?
“林小满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薄荷药剂的味道。
琴谱架上的账本露出一角,她瞥见"钢琴调音费20000元"的字样,而昨天帮忙整理的发票分明写着800元。
"你们在干什么?
"教务处主任的尖嗓门炸响在楼梯口。
顾沉舟突然攥住她手腕往钢琴方向拖,林小满挣扎时手肘撞翻琴凳。
实木砸地的闷响中,雾化器从少年书包侧袋滑落,在药液里溅起水花。
"我的雾化器!
"他第一次露出慌乱神色。
林小满突然想起上周值日时,看见主任把牛皮信封塞给顾家司机。
此刻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正指着她:"林小满!
偷配音乐教室钥匙,损坏学校财物!
“顾沉舟低头擦拭雾化器,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色阴影。
他的沉默像把铁锁,将林小满的辩解封死在喉咙里。
窗外乌云压境,今年第十八号台风正在太平洋上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