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止咳糖浆与雾化器(2008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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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蹲在医务室铁皮柜前时,窗外的银杏叶正簌簌地落。

第三层抽屉最深处,铝箔板包裹的止咳糖浆己经过期两个月,褐色玻璃瓶上的生产日期被她的指甲刮得模糊不清。

"又在偷药?

"校医的塑胶拖鞋声惊起一群白鸽,她慌忙把药瓶塞进校服口袋。

铁质抽屉夹住小指指节,烫伤旧疤蹭在生锈边缘,疼得倒吸冷气。

"这是第几次了?

"胖校医夺过药瓶对着光晃,"说过期药品要集中销毁......"话没说完就被咳嗽声打断。

林小满弓着背蜷在长椅上,喉咙里翻滚着破旧风箱般的哮鸣。

冷汗浸透后颈碎发,在蓝白校服领口洇出深色水痕。

"让你爸来趟学校。

"校医拧开新药瓶。

消毒水味混着枇杷糖浆的甜腻在舌尖炸开,林小满盯着天花板霉斑:"他跑长途去了。

"走廊突然喧闹起来。

几个男生抬着银色雾化器挤进门,薄荷味药剂随白雾漫过隔帘。

她看见雾化器侧面烫金的德文商标,那是上周英语周报奢侈品专栏里出现过的品牌。

"让让。

"清冷声线擦过耳际。

蓝白校服掠过她膝头,北京转学生顾沉舟靠着窗边诊疗床坐下。

他左手挂着雾化面罩,右手还在翻看全英文的《经济学人》,腕表秒针跳动声清晰可闻。

林小满把止咳糖浆往兜里按了按。

同样的哮喘,他用的雾化器够买她三个月的药,这个认知让气管收缩得更厉害。

窗外传来体育课的哨声,她抓起书包往外跑,身后飘来校医的叹息:"现在的孩子,止咳药当水喝......"音乐教室在实验楼顶层。

林小满踩着老式木楼梯往上爬,铁质扶手上的朱漆剥落成鳞片状。

钥匙***黄铜锁孔的瞬间,钢琴声突然穿透门板。

她贴在起皮的木门上偷看。

顾沉舟坐在三角钢琴前,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肌肉随着《革命练习曲》的旋律起伏。

阳光穿过彩色玻璃窗,在他肩头投下血红色的光斑。

琴凳突然被踹开,金属腿在地面划出刺耳鸣叫。

林小满慌忙后退,后腰撞上走廊栏杆。

顾沉舟拎着琴谱站在光晕里,眼神比医用雾化器的金属外壳还冷。

"偷窥狂?

""我、我来练琴。

"她举起系着红绳的钥匙。

少年嗤笑一声,昂贵的运动鞋碾过她掉落的止咳糖浆。

玻璃瓶在柚木地板上炸开,褐色药液顺着地板纹路蔓延到钢琴底座。

他突然弯腰捡起半截玻璃碴,尖锐边缘抵住她锁骨:"教务处主任的钥匙,怎么在你这?

“林小满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薄荷药剂的味道。

琴谱架上的账本露出一角,她瞥见"钢琴调音费20000元"的字样,而昨天帮忙整理的发票分明写着800元。

"你们在干什么?

"教务处主任的尖嗓门炸响在楼梯口。

顾沉舟突然攥住她手腕往钢琴方向拖,林小满挣扎时手肘撞翻琴凳。

实木砸地的闷响中,雾化器从少年书包侧袋滑落,在药液里溅起水花。

"我的雾化器!

"他第一次露出慌乱神色。

林小满突然想起上周值日时,看见主任把牛皮信封塞给顾家司机。

此刻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正指着她:"林小满!

偷配音乐教室钥匙,损坏学校财物!

“顾沉舟低头擦拭雾化器,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色阴影。

他的沉默像把铁锁,将林小满的辩解封死在喉咙里。

窗外乌云压境,今年第十八号台风正在太平洋上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