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瑶趴在刑凳上,鬓角的碎发被血水污染,黏在冰冷的石面上。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却不是因为恐惧——这具身体的记忆正洪水般涌入脑海:三日前,将军府独子暴毙,父亲盛明谦亲手递来一碗"安神汤",说喝了便能去将军府赔罪,却不想刚入口便腹痛如绞......"时辰到!
"刑杖破空声响起的刹那,盛瑶忽然睁眼。
二十一世纪法医实验室的白光灯与眼前的秋雨重叠,解剖台上的尸体与刑凳前的盛明谦面容交错。
她看见父亲袖口绣着的银线牡丹正沾着泥点,像极了上个月在凶案现场发现的布料纤维。
"慢着。
"声音沙哑得像磨过刀刃,却清清楚楚钉在秋雨中。
执刑的壮汉手一抖,刑杖砸在石砖上溅起水花。
盛明谦皱眉,腰间的青玉令牌随动作轻晃:"瑶儿,莫要再闹了。
""闹?
"盛瑶撑着刑凳起身,指尖掐进掌心——这具身体的原主,分明是被人调换了药方,却要为将军府的人命官司抵罪。
她望向廊下,庶母柳氏正用帕子捂着嘴,眼尾的泪痣在油纸伞下泛着暗红,像极了尸体唇畔的尸斑。
"女儿只想问父亲一句,"她盯着盛明谦腰间令牌,那是相府掌家的信物,"将军之子死时,可曾让仵作验过尸?
""荒唐!
"盛明谦身旁的长史呵斥,"验尸乃贱役,盛家女儿怎可——""若不验尸,如何断定是我医术不精?
"盛瑶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雨声,惊飞廊下栖息的寒鸦,"父亲可知道,人若因心衰而死,唇色会泛青,指尖会有紫绀;可那将军公子,我昨日在灵堂见过,他唇色红润如常人,指甲缝里还嵌着黄色粉末。
"柳氏手中的帕子突然落地。
盛瑶余光扫见,继续道:"更妙的是,他脖颈处有淡淡指痕——分明是死后被人刻意掰过下颌,像是要掩盖什么。
""住口!
"盛明谦终于变色,青玉令牌磕在石桌上发出脆响,"你可知将军府己状告你草菅人命,连陛下都过问此事?
""所以父亲急着杖杀女儿,是怕我说出真相?
"盛瑶踉跄着逼近,瞥见盛明谦袖中露出一角明黄信笺——是宫里的密旨。
原主记忆里,柳氏的陪嫁丫鬟曾在将军府见过这信笺上的蟠龙纹。
刑场突然响起马蹄声。
八名黑甲侍卫闯入,为首者捧着鎏金令牌:"将军府令,带盛家姑娘过府问话。
"盛明谦脸色铁青,却不得不让开。
盛瑶被侍卫架起时,忽然看见廊柱后闪过一抹水绿裙角——庶妹盛柔正咬着帕子,眼中闪过得逞的光。
她垂眸,指尖悄悄抠下死者指甲缝里的黄色粉末,藏进袖中那支断簪里——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马车在青石板上颠簸,盛瑶隔着车帘听见侍卫交谈。
将军府为何突然要活人?
明明今早盛明谦还说皇帝要她的命抵罪。
她摸了摸袖中粉末,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实验室解剖的毒杀案——死者口腔残留的花粉,与这颜色极为相似。
"到了。
"车门掀开,扑面而来的不是想象中的刑房血腥气,而是浓重的药香。
盛瑶抬眼,见朱漆大门上悬着"仁心堂"匾额——是将军府的私人医馆。
檐下站着个灰衣老者,腰间挂着太医院腰牌。
"盛姑娘,"老者拱手,目光在她面上逡巡,"老夫乃太医院主簿陈修,奉将军之命,为公子复验死因。
"盛瑶挑眉。
将军府若真信她是凶手,此刻该将她打入大牢,而非请太医院主簿来验尸。
看来,这背后必有蹊跷。
她随陈修走进医馆,瞥见偏房角落堆着西域香料袋,袋口沾着的黄色粉末,与袖中断簪上的一模一样。
解剖台上的白布下,躺着将军之子赵承煜。
盛瑶伸手按在他腕骨处,触感让她瞳孔骤缩——尸僵竟还未完全形成。
"死亡多久了?
"她问。
"昨日卯时三刻。
"陈修捻须道,"按《洗冤集录》,此时应己入棺,不知盛姑娘为何......""《洗冤集录》亦云,凡验尸,须看顶心、囟门、耳窍、唇舌。
"盛瑶打断他,指尖划过赵承煜下颌,果然摸到细微的撕裂伤,"赵公子死时,有人强行撬开他的嘴,往他喉间塞了东西。
"陈修脸色微变:"姑娘怎知?
""你看他嘴角的淤青。
"盛瑶掀开白布,露出赵承煜青紫色的唇畔,"这是外力掰扯所致。
若我所料不错,凶手想让他吞服毒药,却被他挣扎反抗,毒药只咽了半粒,剩下的卡在喉间。
""荒谬!
"医馆外突然传来怒喝,将军赵镇山掀帘而入,腰间佩刀磕在门框上,"我儿分明是喝了你的药方才暴毙,你竟敢在此妖言惑众!
"盛瑶转身,看见赵镇山身后跟着个穿石榴红裙的美妇——将军侧妃孙氏,原主记忆里,正是她在灵堂哭得最凶。
"将军若不信,可让陈主簿撬开公子牙关。
"她淡淡道,"若喉间没有异物,我甘愿领死。
"陈修犹豫片刻,取来银筷。
赵承煜下颌刚被撬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金色粉末便从齿间滑落,滚在白瓷盘里发出轻响。
孙氏猛地踉跄半步,被赵镇山扶住时,袖中掉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