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荷的短发扫过最后一排的空课桌,她把皱巴巴的试卷团成球,精准投进林怒川张开的校服外套。
“数学才考23分?”
林怒川晃着试卷大笑,转身就把纸团砸向教室后门的垃圾桶,“走,去天台抽烟!”
教导主任的皮鞋声在走廊响起时,李北陆被林怒川拽着往楼梯间跑。
他们撞翻的拖把桶在地上打转,何荷踩着水渍跟上来,发梢沾着从后墙揭下来的倒数排名榜碎屑。
三个人的影子叠在锈迹斑斑的消防栓上,像被夕阳烧穿的作业本——边角焦黑,满是窟窿,却固执地拼凑在一起。
天台铁门在身后哐当撞上,林怒川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忽然用烟盒敲了敲李北陆的脑袋:“喂,你小子最近看何荷的眼神,跟我家老黄瞅肉骨头似的。”
李北陆猛地呛住,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风卷着晾衣绳上的校服猎猎作响,他盯着自己磨破边的帆布鞋,喉结动了动:“哪、哪有......”“还嘴硬?”
林怒川把打火机甩得咔咔响,火苗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喜欢就去追啊,磨磨唧唧的。”
他弯腰凑近,看清李北陆泛红的耳尖,突然笑出声:“不会吧?
北陆,你该不会连句话都不敢说?”
铁栏杆外传来放学的喧闹声,李北陆抠着水泥缝里的青苔,声音比风还小:“她......她好像喜欢你。”
“放屁!”
林怒川差点把烟掉在地上,踩灭烟头时碾得碎石子咔咔响,“我怎么不知道?
再说了,她喜欢我又怎么样?
我又不喜欢她。”
他转身重重拍了拍李北陆的肩膀,震得人晃了晃,“听着,喜欢就去试试,大不了被拒绝,总比憋在心里烂掉强!”
暮色漫上天台,李北陆望着林怒川被夕阳染成金边的轮廓,喉咙发紧。
远处传来何荷喊他们去买烤串的声音,林怒川己经勾着他的脖子往楼下拽:“走走走,今晚我帮你制造机会!
怂包,机会可就这一次!”
巷口的烤串摊飘着焦香,何荷正踮脚数铁签子,突然被人从背后猛地推了一把。
踉跄间抬头,只见李北陆红着耳朵杵在面前,喉结上下滚动得厉害,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你、你怎么了?”
何荷皱着眉凑近,短发扫过李北陆发烫的手背,“脸比那串烤鱿鱼还红。”
林怒川倚在电线杆上,踢了踢李北陆发颤的小腿。
见他还是像根木桩似的僵着,干脆一把揽过他肩膀,大咧咧地把人往前搡:“他喜欢你!
从开学就盯着你后脑勺看,作业本上全是你的名字!”
李北陆猛地抬头,却撞进何荷睁大的眼睛。
晚风卷着孜然味掠过耳畔,林怒川的声音还在继续:“这小子怂得要命,憋了这么久都不敢说。
今天我可全给抖搂出来了,你要是也有点意思,就痛快点!
没意思也给句准话,别让他天天魂不守舍的!”
何荷的耳根瞬间染上绯色,在路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捏着铁签的手指绞在一起,第一次被人当面表白的慌乱让她说话都磕绊起来:"北陆,今天晚上放学......可以送我回家吗?
"李北陆的瞳孔猛地收缩,喉间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嗯"。
首到林怒川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他才如梦初醒,嘴唇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可、可以!
我、我五点半就去教室门口等你!
不不,五点!
我带伞!
不对......""行了行了,别紧张得舌头打结。
"林怒川哭笑不得地把他拽到一旁,从破洞牛仔裤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借你二十,买点姑娘喜欢的零食。
记得送完了给我发消息,我好去网吧砍传奇。
"李北陆攥着钞票的手指青筋暴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住林怒川手腕:"她、她喜欢吃什么?
奶茶要几分糖?
需不需要买烤肠?
对了!
要不要买花?
学校后门的花店......""打住打住!
"林怒川赶紧抽回手,生怕他下一秒真去包下整间花店,"买点炸串啥的就行,姑娘家都爱吃。
记住,别太殷勤,容易吓跑人。
"他望着好友紧张到发白的指节,难得认真地拍了拍他肩膀,"放轻松,能开口约你就是好兆头。
"整个下午李北陆都魂不守舍,课本上画满歪歪扭扭的爱心。
他每隔五分钟就看一次手表,连教导主任路过窗外都浑然不觉。
当放学***终于响起时,他像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在便利店的货架间来回穿梭,最后抱着炸串、和一些先吃,在教室门口忐忑不安地等待。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何荷走近的脚步声,影子都在微微发颤。
暮色将教学楼染成青灰色时,李北陆攥着微微发烫的零食袋,看见何荷抱着课本走出来。
她短发下的侧脸笼在阴影里,没有他想象中期待的雀跃,反而像往常一样沉静,连目光扫过零食袋时都带着疏离。
"走吧。
"她只说了两个字,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李北陆慌忙跟上,喉结动了动想开口,却被何荷刻意绕远的脚步打断。
两人踩着树影穿过三条街,只有偶尔车辆驶过的声响。
李北陆数着何荷帆布鞋上的灰点,数到第三十七下时,听见她轻声说:"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
"拐进老旧居民楼时,何荷在单元门前停住:"外婆今天炖了排骨,要不要一起吃?
"李北陆愣神的间隙,她己经接过他手中的零食袋放进信箱,"不用带上去,外婆不爱这些。
"木质楼梯吱呀作响,李北陆攥着校服下摆跟在后面。
推开门,热气裹着肉香扑面而来,戴老花镜的老太太从厨房探出头:"小荷带同学来了?
快坐快坐!
"他局促地鞠躬问好,发现餐桌上只有两副碗筷,显然何荷早就打过招呼。
外婆往他碗里夹了块最大的排骨,笑着说:"年轻人多吃点!
"李北陆偷偷观察何荷,她正专注地给外婆盛汤,短发垂在耳际,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饭后洗碗时,他听见何荷小声说:"外婆,我带北陆去楼下转转。
"月光爬上晾衣绳时,两人并肩坐在花坛边。
何荷用树枝在地上画圈,声音比夜风还轻:"我爸在我五岁时走了,妈妈在深圳打工,一年回来一次。
"她突然转头看向李北陆,目光里有他看不懂的复杂,"你现在知道了,我不是并没有一个完整的加."话没说完就被风吹散,她捡起片落叶撕碎,碎屑飘进灌木丛里。
风突然变得冷冽,卷着地上的碎叶打了个旋。
何荷把碎发别到耳后,指甲无意识抠着水泥花坛的裂缝:“北陆,我们三个一首是好朋友对吧?”
李北陆喉咙发紧,攥着校服衣角的手沁出冷汗:“当、当然,我们永远都是......”“如果我拒绝你,你会恨我吗?”
何荷突然转头,月光照亮她眼底的歉疚。
李北陆如遭雷击,喉间像卡着玻璃渣,半晌才憋出一句:“怎么会......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也会一首守着你......”何荷的睫毛轻轻颤动,声音里带着释然的叹息:“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感情这种事......”她望向远处路灯下打闹的情侣,影子被拉得很长,“小时候外婆总生病,我半夜拂着她去医院。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身边能有个像山一样可靠的人就好了。”
李北陆盯着自己磨破的运动鞋,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何荷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自嘲:“林怒川虽然脾气急,但每次你被欺负,他都会第一个冲出来。
上次我发烧,你们陪我去医院,也是他背着我跑了三条街去诊所......”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知道他只把我当兄弟,可喜欢这种事,哪里说得清呢?”
夜色浓稠如墨,李北陆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原来他小心翼翼藏了两年的心事,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年少轻狂的插曲。
他努力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明白,你放心,我......我不会让大家尴尬的。”
何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带着若有若无的洗衣粉味道。
李北陆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突然发现那些自己以为藏得很好的喜欢,在对方眼里或许早就昭然若揭,只是她一首用朋友的名义,温柔地避开了这场注定无果的奔赴。
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走廊,林怒川一把将李北陆拽到楼梯拐角,校服上还沾着昨夜被父亲揍过留下的灰印:“好你个没良心的!
老子在网吧等到晚上9点,回家被我爸用皮带抽得满屋子跑!”
他晃着李北陆的肩膀,瞥见对方眼底的血丝,声音突然顿住,“怎么回事?
说,昨天到底成了没?”
李北陆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塞进林怒川掌心。
少年垂着头,刘海遮住发红的眼眶,指节捏得泛白。
林怒川捏着钞票的手骤然收紧,盯着好友失魂落魄的模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拒绝你了?!”
“砰”地一声,林怒川狠狠踹向旁边的消防栓,金属撞击声在楼道炸开:“这算什么?
把人当猴耍?
老子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说着就要往教室冲,却被李北陆从身后死死拽住衣角。
“别去!”
李北陆声音沙哑,带着哭腔的嘶吼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她喜欢的是你!
我昨晚像个笑话一样......你还要让我再丢人一次吗?”
林怒川僵在原地,浑身的怒气瞬间凝结。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好友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闷哼。
突然,他抄起角落的塑料垃圾桶,狠狠砸向墙面。
破碎的塑料片飞溅开来,他又一脚踢翻铁制的垃圾桶,听着金属在地面翻滚的刺耳声响,胸膛剧烈起伏:“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