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19940417的标本盒里躺着一枚银杏叶,叶脉间凝结着三十年光阴,像一封被遗忘的情书。
"当金叶落在第三根肋骨的位置,那是我说不出口的想念。
"标本纸右下角褪色的钢笔字洇开些许,林深将鼻尖凑近些,闻到旧时光特有的木质香。
这行小诗藏在层层衬纸下,若非今天要重新装裱标本,恐怕还要沉睡更久。
标本馆的中央空调发出轻微嗡鸣,林深摸出手机对准诗句对焦。
屏幕亮起的瞬间,余光瞥见玻璃门外晃过鹅黄色裙角——那个总在周三下午来借阅图谱的姑娘。
她走路时马尾辫会在肩头弹跳,像误入学术殿堂的报春鸟。
"同学,这枚银杏的采集记录有问题。
"林深追出去时,春日穿堂风卷着玉兰香扑面而来。
姑娘怀里《中国树木志》哗啦散落,他慌忙蹲下收拾,却在拾起借书证时怔住——证件照上的名字是苏棠,与标本采集人苏教授仅一字之差。
苏棠耳尖泛红地抽回证件:"这是我父亲年轻时采集的标本。
"她发梢沾着窗外飘进的樱花,手指无意识摩挲书脊上的刻痕,"他总说真正的告白要藏在年轮里。
"林深突然想起上个月整理旧档案时发现的借阅记录。
1994年春天的借书卡上,苏教授的名字总与另一个娟秀字迹交替出现。
那些被反复借阅的《植物生理学》扉页里,是否也藏着未寄出的银杏信笺?
标本修复灯将银杏叶照得通体透亮,林深用镊子轻轻拨开标本纸夹层。
更多诗句如藤蔓般缠绕显现,在紫光灯下浮现出荧光蓝的笔迹。
当他读到"想在银杏结果时吻你"这句时,窗外的晚樱突然扑簌簌落了一地。
第二天清晨,林深抱着修复好的标本等在图书馆古籍修复室。
晨露未晞的玻璃窗上,他看见苏棠捧着牛皮纸包裹走来,鹅黄裙摆扫过台阶上零落的辛夷花。
当她解开缠绕的麻绳,三十年前未送出的蝴蝶标本正在春日里缓缓舒展翅膀。
蝴蝶翅膀在修复灯下泛起珍珠母光泽,林深用毛刷扫去翅脉间的积尘时,忽然发现前翅边缘有规律排列的银色斑点。
当他将紫外灯调至365nm波段,那些斑点竟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勺柄正指向翅尖的朱红斑纹。
"这是红珠凤蝶,我父亲1994年在秦岭科考时做的标本。
"苏棠的手指悬在玻璃罩上方,指甲盖透着樱花汁液染过的淡粉,"他说这种蝶的鳞粉会记录飞行轨迹。
"林深用测距仪对准蝶翅上的星图,仪器突然发出蜂鸣。
显示屏跳出的坐标精确到秒,定位点落在学校植物园东北角。
他们奔出图书馆时,西月急雨正把晚樱打成纷扬的雪片,苏棠的鹅黄伞面很快落满湿漉漉的花瓣。
那棵编号G-017的银杏树比周围植株矮小许多,树皮上却布满深壑。
林深用枝剪清理寄生藤时,指节蹭到树干某处异常光滑的凹陷——被苔藓覆盖的树洞里,藏着个生锈的铜盒。
"等等!
"苏棠突然按住他的手,从帆布包取出个密封袋。
三十年前的银杏叶标本正躺在透明薄膜里,叶柄处绑着的红绳与铜盒锁扣上残留的纤维完全一致。
当盒盖掀开的瞬间,春雨恰好停歇,穿透云层的阳光把盒内玻璃管照得通明。
三颗银杏果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每颗果仁表面都刻着极小的字。
林深用放大镜辨认时,苏棠的呼吸轻轻拂过他耳际:"第一颗写的是棠,第二颗是等,第三颗..."她的声音突然哽住。
沾着雨水的玻璃管壁上,三十年前的年轻学者用手术刀刻下一行分子式:C₃₀H₄₈O₃。
林深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这是银杏内酯的化学式,更是生物学院流传三十年的告白密语——当银杏内酯达到3%浓度时,会散发类似栀子花的香气。
"当年我父亲实验室的栀子香精,原来不是用来驱虫的。
"苏棠的指尖抚过玻璃管,一滴雨水顺着她的手腕滑进林深掌心。
他们同时仰头望向银杏树冠,嫩绿的新叶间,藏着颗刚刚成形的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