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哗啦啦翻动声里飘出几片干枯的玉兰花瓣。
"这是专业课参考书。
"陆建国耳尖发烫,缩回的手撞到旁边书架。
一本《普希金诗选》应声而落,书页间滑出张粮票兑换记录单。
陈爱红弯腰去捡,碎花衬衫领口露出半截红头绳,和开学那天系在腰间的是同一根。
书架后突然传来口哨声,李大勇叼着钢笔帽探出头:"俄语笔记换画谱,怎么样?
"他海魂衫领子翻着,露出锁骨处结痂的伤疤——上周井下实习时被矸石划的。
陆建国注意到陈爱红把画谱往身后藏了藏:"你那俄语字母写得像蚯蚓打架。
"三个人的影子在木地板上纠缠,首到王建军抱着旧报纸闪进来,磨破的袖口扫过还书台,带倒一摞《煤矿工人》杂志。
闭馆***响起时,陆建国发现《矿山测量学》里夹着张借书卡。
1958年的借阅记录上,"谢尔盖·伊万诺夫"的俄文签名旁画着朵小野菊。
他把借书卡塞进笔记本,没注意陈爱红往他书包里塞了半块山楂糕。
走廊的煤油灯次第亮起,王建军蹲在楼梯拐角补作业。
李大勇突然抢过他的练习本:"这不是我昨天扔的草稿纸吗?
"泛黄的纸张背面,俄语单词与中文注音密密麻麻交织。
"我...我想多学点..."王建军的声音被黑暗吞没。
陆建国摸出兜里剩下的半块山楂糕递过去,甜酸味在齿间漫开时,他听见陈爱红在楼下喊:"明天劳动课要擦书架!
"周末的义务劳动持续了整个上午。
陈爱红站在长凳上擦拭顶层书架,碎花布头巾落满灰尘。
陆建国扶凳子时瞥见她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全校唯一的女式表,表带缠着两圈胶布。
"接着!
"李大勇突然抛来块湿抹布,陈爱红躲避时碰落本《煤矿安全规程》。
泛黄的书页在空中散开,陆建国接住的纸页上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通风系统简图。
王建军默默收集散落的书页,突然轻呼:"这里有字!
"发脆的纸张背面,褪色的蓝墨水写着:"1959年3月,东风井瓦斯异常处理记录。
"陈爱红凑近细看,发丝扫过陆建国手背。
下午的矿山测量课上,陆建国在笔记边缘画了朵小野菊。
陈爱红传过来的纸条上写着:"谢尔盖的野菊画错了花瓣数。
"他抬头时,正撞见她用钢笔在教材扉页补画第五片花瓣。
教学楼外墙的水泥黑板结了层薄霜,陈爱红对着冻硬的粉笔头哈气。
陆建国扛着长凳过来时,她正为刊头画缺了赭石色发愁。
晨雾凝在她睫毛上,随眨动碎成细钻。
"用这个试试。
"李大勇翻墙递来片枫叶,叶脉里凝着昨夜未化的雪粒。
陈爱红用叶梗蘸红墨水,在黑板上拖出道霞光。
陆建国扶凳子的手微微发抖——她踮脚时露出的棉鞋底打着梅花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