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咬着笔帽，余光看见顾淮正用红色荧光笔在课本上画声波图。
那些起伏的曲线从《赤壁赋》的缝隙里蔓延出来，攀附在苏轼的"江流有声"上，竟真似惊涛拍岸。
"第27题选C。
"顾淮突然用笔尖戳她手肘，夏蝉触电般缩回手臂。
少年笑得狡黠，腕间银铃随转笔动作叮咚作响："你听，蝉鸣的振幅在减弱。
"夏蝉望向窗外榕树，那些此起彼伏的声浪在她耳中始终是单调的噪音。
首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能听见蝉鸣里藏着密码。
"要不要做个实验？
"顾淮从书包里摸出银色录音笔，液晶屏闪烁着幽蓝的光，"记录不同时间段的蝉鸣频率。
"他说话时总带着某种韵律，像在给话语打节拍。
夏蝉的橡皮滚到桌沿。
昨夜母亲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重点班周末要补课？
让你弟哭哑了嗓子怎么办？
"她伸手去捡橡皮，发现顾淮的球鞋上沾着青绿的槐花。
"今天放学后？
"少年把录音笔推过来，金属外壳沁着凉意，"生物老师说蝉的声纹像指纹一样独一无二。
"值日生的身影在走廊拖长。
夏蝉数着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忽然听见顾淮哼起陌生的旋律。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节奏，腕间银铃竟与蝉鸣共振出奇异的和声。
"这是我妈妈谱的曲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顾淮转着笔的手突然停顿，"她曾是自然录音师，说每只蝉都是天生的音乐家。
"夕阳透过窗棂在他睫毛上镀金，夏蝉第一次发现他的瞳色很浅，像融化的琥珀。
录音笔突然开始自动播放。
先是潮水般的蝉鸣，接着混入清越的***，最后是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嗓音："知了小姐，你听这段声纹像不像心电图？
"夏蝉盯着频谱仪上跳跃的曲线。
那些波峰波谷在暮色中明明灭灭，恍惚间竟真似谁的心跳被拓印在时光里。
当她意识到两人肩头相触时，顾淮己经跳上窗台去够最高处的蝉蜕。
"小心！
"夏蝉脱口而出的瞬间，少年正好转身。
他扬起的校服下摆掠过她的鼻尖，带起一阵薄荷混着槐花的香气。
蝉蜕在指尖碎裂的脆响中，她看见他后颈有道淡粉的疤痕，形状像片蜷曲的蝉翼。
"去年攀岩摔的。
"顾淮摸着疤痕笑，银铃在暮色中荡出涟漪，"当时耳机里在录蝉鸣，结果连人带设备滚下山坡。
"他说得轻描淡写，夏蝉却注意到他握窗框的手背暴起青筋。
夜色漫进教室时，顾淮突然举起录音笔。
夏蝉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被放大，混着晚风穿过百叶窗的呜咽。
"这是今天的特别收藏，"少年眼睛亮得惊人，"沉默的知了小姐。
"路灯在此时亮起。
夏蝉看见玻璃窗上他们的倒影被光晕模糊，像浸在水中的旧照片。
当她转身去拿书包时，录音笔里突然传来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对声音这么执着？
"顾淮关掉设备的动作顿了顿。
银铃安静下来的刹那，夏蝉听见他说："因为有些声音一旦消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