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的从小到大没怎么吃过白面,一连能吃好几天白面饽饽,一个个眼里都有光了。
刘家的饽饽依旧在石板上烤制而成,虽说留了酵母老面,但三娘子还没学会蒸馒头。
刘宴平又要出门,怕不看着他们,再生了杂菌食物中毒就不好了,因而依旧吃饽饽。
油和盐更是珍贵的物什,盐虽日日离不了少少吃一些,油却三五日不见一滴。
为了这袋子白面,三妹才拿出猪油罐子,堪堪挖了一小勺,几个小的围着石板流口水。
刘宴平却无意与他们分享下一顿刚出锅的饽饽,第二天早上依旧拿着干粮走了。
本村里的几户排在前头的人家都做完了,他便和五郎商量着修整一日。
等第二日刘宴平再回家,便瞧见自家大姐来了,正做了杂面素馅饽饽。
“长姐来了!”
“是,你要做舅舅了,三妹五妹要做姨娘了,我便回来与你们说一声。”
这是农人间惯有的礼数,怀孕头三月不能跟外头讲,亲近人即使知道了也不能拿出来说。
只待怀期满三个月,再回娘家报喜就是。
刘宴平很是欢喜:“我叫西郎跑一圈,割些羊肉来!
素的哪里就好吃了?”
他对刘大娘子最是感激,自己穿过来之前原主昏迷数月,大姐是头一个不放弃他的,卖地也要给他看病抓药。
刘大娘子见了自家弟妹虽高兴,却并不松懈,皱着眉头:“你瞧瞧你如今,刚挣了几个钱是好,可是这也太祸祸了!
这几个小的心里也是没数,一袋子白面十几个大钱,竟两三天快吃光了!”
三妹站在一旁又羞又怕,若说这个家谁的权威最高,那自然还是大姐。
二兄虽英明神武的挣了钱,可是日日的白面吃的他们心里也慌,在他们心里二兄便是孩子王一般,如今大姐归来,个个自然都打蔫了。
“你自家如今都十七了,怎么打算?
盖房子先不提,村子里比你小两三岁的都成家了。”
在农家人看来,成亲要趁早,手里有了钱就抓紧给孩子办事。
因为临近的适龄少男少女是有数的,谁剩下了,谁不好办,弄不好要打光棍。
光棍多半没有好下场,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也没有个人在意。
所以刘大娘子这是真的愁,才不顾婆婆的絮叨看管,又跑回娘家。
刘宴平却是满不在乎,依旧拿了钱给西郎去买肉:“长姐莫急,盖房子的钱我己攒够,咱们明日就盖。”
这可是语出惊人了,一听这话,刘大娘子吓得险些没晕过去。
“明日盖房?”
玩笑!
真是玩笑。
爹娘攒了十几年的钱,到她快十岁上才盖了新房,银钱不够,用料不好,没十年便塌了……她虽知道自家弟弟这几日是挣了些钱,但说白了还是出苦力,况且她嫁到了远一些的大吉村,只听说是与村正家郎君合伙干的,哪里晓得挣了多少。
“是啊,我攒了三百个大钱,预备请人盖五间砖房,方便烧炕。”
“你还是小孩子气,五百个大钱怎么够五间?
两间砖瓦房都不够。
以我看,还是盖成厚坯房就是了。”
在元宝村,有几间厚坯房己是很殷实的人家了。
“阿姐怎的不会算账,那五间房子也不是一日就拔起来,总是弟弟我慢慢赚,挣钱比花钱快就是了。”
刘宴平语不惊人死不休,吓得刘大娘子肉馅饽饽都没吃几个。
临走三妹用草绳给她拴了剩下的一斤肉,与她拎回去,她嘴里却念叨着:“我得去给爹娘上坟。”
走到门口又回来:“二郎啊,不然房子开春了再盖吧,过几日落了雪可怎么好?
再说了,爹娘还不知道嘞。”
刘宴平却摇头:“就是为了冬日里暖和,才要早盖。
倒是长姐,不如等盖好了再与咱爹娘说去吧,免得他们白高兴一场。”
“混说什么!
我今日就说去!
正好把这肉也供一供。”
刘大娘子挺着腰板走了,又嘱咐:“我过几日就张罗人给你说媒。”
刘宴平是想反驳,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刘大娘子的心病,见她高兴,只得由她去了。
刘大娘子虽然表面看上去性子硬,但内心却是个传统姑娘,她自小被爹娘灌输:“要顾家、要扶持长子、长子才是这个家的希望”。
如今爹娘去了,她提起娘家,自然一颗心都放在二郎身上。
事实也是如此,前几个月家里一下没了爹娘,二郎半死不活,人人劝她把弟妹卖了,还能讨一条生路,不然家里只有六亩田,还不是都有契能卖的,能撑的了几年?
如今二郎醒了,她一定得扶着他把门户立起来,否则底下那几个小的也不好活,就没他们老刘家了。
盖房子这事,村正刘牛莫说支持,立刻就亲自去划地,还要刘宴平姊妹几个都住到他家去。
刘牛家虽担着个村正的名头,却是不好过的,无他:男丁不多。
刘五郎上头几个姐姐,想留也留不住,都嫁出去了,如今家里就是五郎一个幺子还未长成,就要养活日渐老迈的爹娘了。
他们就念着刘二郎的好,两家本就同姓,祖上同宗,自然隐隐有亲近的意思。
刘宴平也是这个意思,村正一家为人方正敦厚,原本就对他们多有照拂,他也很是感恩。
“二郎啊,银钱花是好花,挣却是不好挣哟,”村正媳妇柳氏忍不住劝他,“你们小孩子家心大,五间砖瓦房,就得千把个大钱下去!”
“师母莫怕,我手里接的活计,挣这些钱己是够了。”
其实刘宴平也犹豫过这个事。
初始资金难得,确实该攒起来,可是有刘父刘母的前车之鉴,此地年年冬天落大雪,若是那房子再塌了,是人命关天的事,这笔钱省不得。
而且砖房有利于他以后的诸多打算,若是还盖了土房再改建,只会花费更多。
“啊呀,小子好倔!
我们晓得你如今不愁挣钱,只是来年还有别的用处嘞,要交户税地租嘞!”
刘牛也是劝他。
“那不怕,我己有别的主意了。”
这话不是说说而己。
又过了一个月,刘宴平日常除了做工,己积攒了不少酵母面。
亏得是冬日,好存放,也不怕坏,他便挑了一日挪出来一些银钱,专买了许多白面、杂面来,蒸馍。
思来想去,他觉得“馒头”二字太过拗口,恐怕村人难以接受,便选了这个人人皆能发出的音“馍”。
一大锅馍出锅这一日,可是惊叹了元宝村人。
后头是刘家正盖的五间砖瓦房,前头是冒着热气的,孤零零一个刘宴平最早垒出来的土炕。
“二郎这真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