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太子册封礼·血色玉璜晨光刺破太庙檐角的铜铃时,李承鄞正跪在百级玉阶尽头。
玄色衮服压得他肩骨生疼,十二章纹里那只狰狞的螭龙攀在心口,
随礼官拖长的唱喏声一下下剐着皮肉。
"授——东宫宝璜——"鎏金托盘上的螭纹玉璜泛着幽光,皇帝枯槁的手悬在半空。
李承鄞盯着玉璜边缘细密的裂痕,忽觉那蜿蜒的螭龙纹竟像极了忘川水底的暗流。
指尖触到玉质的刹那,刺骨寒意顺着经脉炸开。"殿下?"礼部尚书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
眼前朱红宫墙突然扭曲成漫天黄沙,掌心玉璜化作滚烫的血珠。
他看见城楼上的红衣猎猎如焚天烈火,少女腕间银铃缠着染血的丝绦,
金错刀坠落的轨迹割裂长空。风里飘来沙枣花的甜腥,比他屠尽丹蚩那夜帐外的气息更浓烈。
"不要!"嘶吼卡在喉间化作冷汗,玉阶下的群臣只见太子猝然攥紧玉璜。
殷红血线顺着指缝渗进螭龙口中,将那白玉染成曼珠沙华的颜色。礼乐声里混进银铃碎响,
他清晰看见城楼下仰倒的小枫正望着自己笑,染血的唇瓣开合着说:"这次不疼了。
""五皇子...李承鄞..."飘渺的呼唤惊得他踉跄后退,衮服下摆扫翻青铜烛台。
火苗舔上衣袖时,他恍惚又见大漠里那顶燃烧的婚帐。掌心传来皮肉焦糊的气味,
却不及心口绞痛万分。"快传太医!"宫人尖叫着扑灭火焰。混乱中无人发觉,
李承鄞染血的左手始终紧捂心口——那里藏着一截褪色的红绳,绳结上串着半枚狼牙。
昨夜梦魇时他亲手将定亲信物缝进夹层,针脚盖住了三年前莫名出现在心口的旧疤。
礼炮轰鸣震落他眼角冰晶,恍惚间漫天纸钱化作西洲的雪。玉璜在掌心发出悲鸣,
碎纹里浮现小枫坠城前最后的口型:这次,别再追了。
2篝火照夜·萤火劫暮色染红鸣沙山时,小枫正将金错刀抵在咽喉。
青铜镜里映着十二串瑟瑟珠,每颗珠子都刻着中原皇族的徽纹,
随她后退的脚步在颈间撞出囚徒镣铐般的声响。"公主三思!"使团随从跪满孔雀河畔,
火把惊起芦苇丛中流萤点点。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占卜时碎裂的龟甲,
裂痕正像此刻掠过河面的雁阵——那是中原人带来的不祥之兆。狼骨哨刺破夜空,
百里外的丹蚩骑兵即将接应。小枫扯断缀满东珠的腰封,嫁衣广袖拂过篝火堆,
将半幅蜀锦婚书掷入烈焰。火星腾空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玉器相击的清响。
"萤火虫要抓满一百只,才肯让我牵你的手吗?"中原使臣的嗓音裹着大漠夜风,
惊得她腕间银铃骤停。转身刹那,穿玄色蟠龙纹锦袍的男子正弯腰拾起她遗落的玉镯。
篝火在他眉骨间投下跳动的阴影,小枫恍惚看见他身后浮现出戴鬼面的幻影。"你说什么?
"金错刀当啷落地。使臣修长手指抚过玉镯内侧的裂痕,
这个动作让小枫后颈发凉——昨夜她正是摸着这道裂痕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有人握着同样的玉镯跪在血泊里。此刻那人的虎口处有道新月形旧疤,
与梦中人执剑的手完美重合。"西洲的沙枣花开了。"他忽然抬头轻笑,
指尖弹出一只琉璃瓶,百余只萤火虫在瓶中织成星河,"用这个换公主一坛烈酒,可值?
"小枫倒退半步撞翻鎏金酒樽。琥珀色的葡萄酒渗进沙地,空气里浮起甜腻的腐朽气息。
这味道让她想起及笄那年溺死的白骆驼,尸身在烈日下膨胀成诡异的形状。
而眼前人含笑的眼睛比腐尸更让她恐惧,那瞳仁深处跃动的,分明是前世焚尽草原的业火。
"中原人最会骗人!"她挥刀斩断腰间玉带,镶嵌其上的和田玉崩裂成无数碎片。
有片碎玉擦过使臣额角,血珠滚落时他竟在笑,抬手抹血的姿态像极了梦中刽子手收刀入鞘。
流萤忽而冲破琉璃瓶,在两人之间铺开流动的银河。小枫看见使臣染血的嘴唇在光晕中开合,
说出的每个字都敲打着她记忆的裂缝:"九公主可听过,
萤火虫是亡魂提着灯笼在找回家的路?"3双线揭秘·月照无明第七个满月夜,
小枫在银匠巷尽头找到了那家挂着驼铃的占卜馆。老妪递来的铜盆盛着血水,
倒映出她眉间新添的朱砂痣——自拒婚那夜起,这颗红痣总在梦醒时渗出血丝。
"公主的魂魄,困在鹰笛与马鞭的夹缝里。"老妪将沙枣花碾碎撒入火盆,
烟雾凝成戴鬼面的人形。小枫攥紧袖中金错刀,忽然听见梦中熟悉的铁链声。鬼面人转身时,
腰间玉佩刻着模糊的"鄞"字。子夜更鼓惊破梦境。小枫赤脚扑向妆台,
铜镜里锁骨处的淤青正泛着萤火虫般的幽光。这是第三次在相同位置出现伤痕,
就像真有冰冷铠甲曾将她钉在榻上。窗棂外飘来中原使臣驿馆的笛声,
她鬼使神差地在宣纸上描画鬼面轮廓,最后一笔竟与李承鄞今日佩戴的昆仑奴面具完全重合。
同一轮明月下,李承鄞正在御史台尘封的案牍库点燃第三盏犀角灯。
泛黄的《永宁三年平虏策》缺失了最关键的三页,残存的血指印盖着"丹蚩"二字。
他忽然想起白日路过鸿胪寺时,
西凉使臣腰间晃动的银香球——与卷宗记载的铁达尔王头颅防腐器皿形制相同。"殿下,
羽林郎在鸣沙山挖出这个。"暗卫呈上的漆盒里,半枚青铜鬼面沾着沙粒。
内侧镌刻的西洲符文令他瞳孔骤缩,这正是他册封礼后反复摹写的陌生文字。
当指尖触到鬼面额间的裂痕时,剧痛如利箭穿透太阳穴,
恍惚看见红衣少女握着同样的鬼面在篝火旁起舞,铃铛声里混着一声"顾小五"的呼唤。
五更天时暴雨倾盆,小枫在雷声中拆开阿渡冒死送来的羊皮卷。
泛着腥味的丹蚩文字记载着古老传说:"双生灵魂跨忘川者,月圆夜可见彼岸伤痕。
"她颤抖着抚上锁骨,终于读懂李承鄞白日望向自己时,
为何总要触碰左胸——那里锦袍之下,狰狞刀疤正与她梦中鬼面人的伤口重叠成镜像。
4鸣玉坊重逢·狼牙如刃三更的梆子声撞碎满楼笙歌时,
小枫正攥着半截断弦躲在紫檀屏风后。波斯商人进贡的玫瑰油泼脏了她的胡旋舞裙,
这让她想起昨夜占卜时倾覆的灯盏——又是凶兆,就像三日前在朱雀街瞥见的那顶玄色轿辇,
帘角晃动的螭纹流苏与梦中刽子手的刀穗如出一辙。"姑娘们,贵客到了!
"鸨母尖利的嗓音刺得她耳膜生疼。小枫透过屏风缝隙望去,
穿雨过天青色锦袍的男人正踏上旋梯,腰间错金玉带钩折射的冷光,
竟与梦中鬼面人束甲用的玄铁扣完全重合。当那人转过脸的瞬间,
她咬破的舌尖尝到铁锈味——是册封大典上见过的太子李承鄞。"殿下今日倒有雅兴。
"花魁娘子捧着鎏金酒壶迎上去,殷红丹蔻擦过他袖口。
小枫看见李承鄞漫不经心地抚着案上焦尾琴,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第七根琴弦时,
突然重重按出个裂帛之音。这是丹蚩人呼救的暗号!她尚未理清思绪,
楼下忽然传来羽林卫铠甲相撞的声响。李承鄞冷笑一声摔了酒杯,
琉璃碎片擦着她裙裞钉入屏风:"这等粗劣的胡旋舞,也配称作鸣玉坊头牌?
"说着突然拽过花魁娘子手腕,看似轻佻的动作,实则将人推向小枫藏身的死角。
小枫急退时踩到狼牙链——今晨集市上老萨满硬塞给她的占卜之物。链子绷断的刹那,
数十枚狼牙如星子迸溅。最尖利的那颗划过李承鄞广袖,
割断的丝线里突然坠出串陈旧的项链,在满堂烛火中晃出森白的光。空气凝固了。
小枫盯着滚落脚边的狼牙项链,瞳孔剧烈收缩。那枚被摩挲得温润的狼牙尖端,
分明刻着西洲文字"鄞",
与她贴身佩戴的银锁上"枫"字出自同一位匠人之手——这是前世大婚时,
顾小五亲手系在她颈间的信物!"这种腌臜物件..."李承鄞抬脚欲踩,
却在小枫扑来的瞬间急转方向,皂靴狠狠碾碎满地狼牙。暗处的羽林卫统领见状,
悄然收起了已出鞘三寸的佩刀。"还给我!"小枫抓住他衣袖嘶吼,
却在触及内衬时浑身战栗。指尖传来的温度与梦中鬼面人怀抱的灼热一模一样,
连衣料下那道横贯左臂的旧疤轮廓都分毫不差。李承鄞突然捏住她下颌,
力道大得仿佛要碾碎骨骼:"姑娘莫不是疯了?"他贴近耳畔的低语裹着龙涎香,
说出的每个字却比狼牙更利:"想要活命,就继续跳你的胡旋舞。
"小枫在眩晕中瞥见他袖口暗纹——金线绣的螭龙眼里缀着两点朱砂,
与她月圆夜噩梦惊醒时,在掌心掐出的血印恰好重合。当李承鄞甩开她转身时,
一缕银发悄然勾住狼牙项链,在满堂惊呼声中,小枫看见他后颈浮现出淡红的牙印,
那是前世沙漠遇狼时她情急留下的伤痕。
5《西凉风物志·血字书魂》这本以沙狐皮装帧的典籍,是小枫及笄时大妃所赠。
滚金边的书页间拓印着西凉三十六州的岩画,
却在《丹蚩篇》之后出现二十七页诡异空白——每页四角皆染着褐斑,
像干涸的血泪浸透楮皮纸。寒露夜,小枫在鸿文馆抄录《中原礼制》时,
狼毫突然不受控地颤抖。墨汁在《西凉风物志》空白页洇出旋涡,等她惊醒时,
整页已布满凌厉的"恨"字,笔锋竟与她前世刻在金错刀柄的铭文一模一样。
最骇人的是第108个"恨"字收笔处,
凭空多出一滴朱砂泪——那日正是李承鄞率军踏平丹蚩的三周年忌辰。冬至宴上,
典籍意外跌落。李承鄞俯身拾起时,被翻开的书页中突然腾起沙尘,
那些"恨"字在烛火中幻化成小枫前世自刎的场景。他试图撕去血页,
却发现字迹已渗入夹层的羊皮地图——正是当年攻打丹蚩的路线图。
当他的血珠落在"忘川"标记处,墨字竟开始流动重组,最终凝成西凉古谚:"爱是穿肠刃,
恨为续命丹。"随着记忆复苏,空白页每日减少。小枫发现每消除一个"恨"字,
书中对应的西凉风物就会在现实世界变异:记载"天亘山雪莲"的页脚消失时,
御花园的西域雪莲尽数枯死;而李承鄞每试图用朱笔改写"恨"字,心口旧疤便会渗血,
那些血珠在书页上凝成新的西凉文字:"莫忘鸣镝穿云日,
银弓犹系红绸丝"——指向他前世送给小枫的定情弓。大结局前夕,全书仅剩最后一页空白。
小枫在朱雀城头以发簪刻下终章,每刻一笔,城墙下的胡杨就新生一株。
当最后一道横勾完成,所有"恨"字从书中飞出,化作金线补全了西凉被焚毁的《万疆图》。
李承鄞的泪滴在卷首题字处,晕开了他们前世今生交织的命谱:"无恨不成契,有悔方续缘。
"6花灯照夜·红绡劫上元夜的朱雀大街忽起怪风,
那盏绘着螭纹的琉璃灯从百尺鳌山坠下时,小枫正将银匕首藏进广袖。
灯影掠过她新染的丹蔻,
在青石板投下血滴般的残红——与三日前梦见的合卺酒洒落轨迹惊人相似。"小心!
"玄色大氅挟着雪松香袭来,李承鄞的鎏金护甲擦过她腕间银铃。
两人指尖同时触到滚烫的灯骨,琉璃罩内奄奄一息的烛火突然爆亮,
映出灯壁上诡异的曼陀罗纹——那正是前世婚帐被焚时,火舌舔舐出的最后图案。
"顾小五..."小枫无意识呢喃,看见李承鄞瞳孔深处腾起血色。碎裂的灯罩划破他拇指,
血珠渗进灯穗红绸的瞬间,整条长街的灯笼同时熄灭。黑暗中有银铃乍响。
她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穿着茜素红嫁衣,金错刀挑开的盖头下,
少年郎君捧着萤火虫纱囊笑得温柔。合卺酒泼洒在羊皮地图上,
洇湿的"澧朝"与"西洲"边界线正如此刻两人交叠的掌纹。"这次换我接住你了。
"现实中的李承鄞突然开口,声线带着梦呓般的恍惚。他左手仍维持着托举花灯的姿势,
右手却鬼使神差地抚上她发间金步摇——与记忆里掀起盖头时的动作分毫不差。
万千灯火骤然复明。小枫惊觉两人竟保持着前世饮合卺酒的交颈姿态,
他眼尾那抹红不知是灯影还是泪光。更可怕的是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灼痕,
形状与李承鄞拇指伤口完全契合,仿佛命运盖下的血契。"殿下!"羽林卫的惊呼打破魔咒。
李承鄞在推开她的瞬间,将半枚碎裂的灯穗塞进她掌心。小枫在踉跄中看清残破的红绸上,
竟用金线绣着前世她亲手写的婚书残句:"愿如灯烛共..."人群欢呼着新灯升起时,
李承鄞已退至三步之外。他玄色衣袖翻卷如垂天夜翼,唯有紧攥的左手不断滴落血珠,
在满地琉璃碎片上开出曼陀罗。当小枫颤抖着展开染血的灯穗,
着句未说完的续笔:"...照君百年7《毒羹劫·双生局》霜降宴的琉璃盏盛满诡谲月光,
小枫抚着鎏金酒壶的螭纹把手,
指尖在"宜子孙"铭文处反复摩挲——前世正是这处凹痕藏了鹤顶红。
此刻赵瑟瑟鬓边的累丝金凤簪微微发颤,与她记忆里毒发时簌簌落下的金箔分毫不差。
"妹妹尝尝这雪蛤羹。"赵瑟瑟的缠臂金钏撞出清音,青玉碗沿映出她袖口暗藏的珐琅盒。
小枫忽然想起昨夜修补《西凉风物志》时,
新浮现的"鸩"字笔画竟与赵氏眉间花钿形状相同。羹汤腾起的热气里浮着细碎银光,
那是前世她毒发呕血时才看穿的砒霜结晶。小枫假意整理石榴裙,
腰间玉佩"不慎"坠入汤碗,飞溅的汤汁染污了赵瑟瑟的蹙金云纹披帛。
"妾身为姐姐重盛一碗。"她转身时迅速调换案几下的双鲤银碗,
这个动作曾在三百个噩梦里演练。铜镜折射的暗格里,李承鄞的玄色衣角掠过博古架,
他惯用的龙涎香里混进了勘破迷局时的沉水香。
赵瑟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妹妹这玉佩倒是眼生。"话音未落,
廊下的白猫突然凄厉嚎叫,那是小枫用甘草糖诱来的试毒活物。瓷碗坠地碎裂的刹那,
李承鄞看见小枫袖中滑落的《西凉风物志》,最新一页的"恨"字正被猫血浸透成"悔"。
"畜生终究是畜生。"赵瑟瑟的金簪狠狠刺穿猫眼,却没发现小枫早已将毒羹倒入莲花漏。
更漏声声里,李承鄞凝视着小枫发间微斜的狼牙簪——那是他前世亲手雕琢的及笄礼,
此刻簪尾正滴落掺毒的琼浆。8雪夜焚心·刀痕证子时的更漏冻成冰柱时,
小枫正用染血的狐裘裹紧《西凉风物志》。最后三页"恨"字在烫伤掌心蜷缩成"悔"字,
像极了李承鄞册封太子那日,她跪在雪地里咳出的血冰晶。"你就这么想回西凉?
"宫墙转角传来铠甲撞碎冰凌的声响。李承鄞从梅影深处走来,玄色大氅结满霜花,
仿佛披着整座忘川的积雪。他左手指尖勾着那串狼牙项链,
最尖利的齿尖正对着心口旧疤的位置——小枫直到此刻才惊觉,
那疤痕的形状与狼牙弧度完美契合。小枫倒退着撞上冷硬的宫墙,
怀中典籍跌落溅起墨色雪泥。李承鄞忽然暴起扯落大氅,浸透冰水的绢衣紧贴胸膛,
心口疤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那是前世她金错刀留下的印记,
今世却成了与生俱来的胎记。"你看清楚!"他抓住她手腕按向心口,
掌心烫伤与疤痕重叠的刹那,漫天飞雪突然静止。
小枫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穿着嫁衣将刀刃送入少年胸膛,
而现实中的李承鄞正嘶吼着将她的手往心窝按:"你要不要再刺一次?用你枕头下的匕首,
还是用我送你的狼牙簪?"冰层破裂声从他们脚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