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钢杯底磕在值班台的声音惊醒了屋顶的老鼠,窸窸窣窣的响动从通风管道一路窜向停尸间方向。
"今晚倒是安静。
"他摩挲着胸前的青铜秤吊坠,这是父母失踪前留下的唯一物件。
秤杆上的铜锈里嵌着暗红血丝,摸上去总带着死人皮肤般的凉意。
三年来每个守夜的凌晨三点十五分,秤砣都会准时颤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冷藏室突然传来金属刮擦声。
陆沉的手停在半空。
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冰柜门板,混着断续的呜咽。
他抓起手电筒,光束扫过走廊墙上的《殡仪馆工作守则》,第三条用红笔着重圈出:若听到异响,请立即检查冰柜编号是否为单数。
刮擦声变得急促起来。
7号冰柜正在剧烈震动,柜门缝隙渗出粘稠的黑水。
陆沉摸出登记簿——今天下午入馆的是一具溺亡女尸,家属特意要求将生辰八字贴在冰柜外侧。
此刻黄符纸上的朱砂字正在融化,血水顺着"戊寅年癸亥月"的字样往下淌。
"诈尸?
"他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推尸车。
车架上散落着给遗体化妆用的油彩,猩红色的颜料管被震落在地,在女尸愈发疯狂的抓挠声中炸开一朵血花。
冰柜门猛地弹开!
腐臭味扑面而来。
女尸的蓝白条纹寿衣浸满淤泥,肿胀的手指扣住柜门边缘,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她的头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看向陆沉,泡发的眼皮突然睁开,露出两团裹着水藻的眼球。
"找到...你了..."女尸的声带像漏风的风箱,陆沉看到她的喉管里卡着半只螃蟹。
当他摸向警报按钮时,整条走廊的灯光开始频闪,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地面投出扭曲的阴影,那些影子正顺着墙根向值班室蠕动。
判官秤毫无预兆地发烫,陆沉扯开衣领,发现秤盘上的铜锈正在剥落。
代表"恶"的黑色星纹亮起微光,女尸突然发出尖啸,腐烂的下颌张到人类不可能的角度,暗绿色尸水如箭矢般射来!
陆沉翻滚躲过腐蚀液,后背撞上停尸间的铁门。
尸水在瓷砖地烧出蜂窝状的孔洞,女尸西肢反折着爬出冰柜,被水泡胀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别过来!
"他抓起推尸车上的化妆刀。
女尸的脖子突然拉长,头颅像弹射的青蛙舌头般激射而来。
陆沉挥刀劈砍,刀刃却卡进肿胀的颧骨。
腥臭的舌头缠住他的手腕,判官秤骤然迸发青光,他感觉有股热流顺着血管涌向指尖。
"以血为契——"陌生的咒文脱口而出。
陆沉咬破舌尖,混着铁锈味的血喷在女尸额头,竟发出烙铁灼烧皮肉的滋滋声。
女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那些在皮下蠕动的黑色线虫暴雨般从毛孔喷射而出!
判官秤的青铜秤杆突然刺破皮肤,悬浮在陆沉眼前。
他鬼使神差地抓住秤杆,对着满地翻滚的线虫划出一道弧线,幽蓝火焰顺着轨迹腾空而起,将虫群烧成灰烬。
女尸瘫倒在地,皮肤迅速干瘪成灰白色。
陆沉喘着粗气看向判官秤,代表"善"的白色星纹旁浮现出细小的篆文:尸毒。
"原来你们说的诅咒是真的......"他想起父亲醉酒后的呓语。
那个总是温和的男人在失踪前夜突然砸碎所有镜子,用油漆在墙上写下"别让秤醒过来"。
此刻青铜秤正在他掌心震动,秤盘上浮现出女尸生前的记忆碎片——暴雨夜的跨江大桥,红色高跟鞋卡在护栏缺口,身后逼近的黑影举着带倒刺的鱼叉。
刻意压低的男声说:"要怪就怪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记忆画面突然扭曲,陆沉看到殡仪馆地下室的景象。
馆长王德发正将一具缠满锁链的棺材推进暗室,棺材上刻着"养尸棺"三个字,锁链缝隙渗出熟悉的黑水。
"小王八蛋坏我好事!
"铁门被巨力撞开,王德发臃肿的身躯堵住走廊。
他手里的黑驴蹄子滴着尸油,另一只手的桃木剑却布满裂纹。
当看到判官秤悬浮在陆沉身前时,绿豆眼里迸发出贪婪的精光。
"老陆果然把东西留给你了。
"他舔着黄板牙逼近,"把秤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陆沉摸到口袋里的化妆笔,笔尖沾着给遗体补唇色用的暗红颜料。
当馆长挥剑劈来时,他侧身闪过攻击,用化妆笔在王德发后颈快速勾勒出血符。
这是他从《酆都残卷》夹页里记下的图案。
女尸突然抽搐着跳起来,腐肉脱落的手骨刺入馆长腹部。
王德发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肠子被扯出,女尸张开流着黑水的嘴咬住他的喉咙,撕扯声混合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判官秤发出清越的嗡鸣,黑色星纹又多出一道。
陆沉瘫坐在血泊里,看着女尸在啃食完馆长后化作飞灰。
他抬起颤抖的右手,发现被尸毒腐蚀的皮肤正在溃烂,青色血管里隐约有虫卵状的东西在游动。
晨光穿透雾气蒙蒙的窗户时,陆沉在值班台底下找到了王德发的日记本。
最新一页写着:"七日养尸己成六具,只差阴年阴月阴日生的替死鬼......"他望向冷藏室里剩下的六个冰柜,喉结动了动。
第一缕阳光照在判官秤上,青铜秤杆突然收缩回心脏位置,剧烈的绞痛让他蜷缩成团。
恍惚间看到秤盘上浮现新的文字:契约者:陆沉剩余寿命:8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