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之女嫁给状元后不出三年便惨死，百姓称其死有余辜。传言她好吃懒做、生不出孩子，

还殴打婆母。她相公将她打死，那是她活该。她死后，尸体被钉上十八颗桃木钉，

黑狗血在她身上洒了一层又一层。她相公断了她的轮回路，要她下十八层地狱。

下地狱需要审批。阎王托我查办此人，看她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十恶不赦。在阴司见到她时，

我一惊，她竟与我那幼时的发小长得一模一样。我在生死簿上找到她的姓名，果真是秦婉儿。

只是她如今鼻青脸肿、满身淤泥，还被拔了舌头，哪里还有半分宰相府千金小姐的模样。

1她没了舌头，讲不出话来，站她旁边的阴差替她说：“这泼妇自从嫁入状元苏烨家，

便整日躺床上不干活，竟要夫君婆母伺候她。”“成婚三年也没生个一儿一女的，

还不准相公纳小妾，婆母过来好言相劝，竟还打伤了婆母！简直以下犯上！蒋大人，

我看她就该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不耐烦地将惊堂木拍在桌上，“你审还是我审？

要不这位置你来坐？”阴差噤声。我认识的秦婉儿性子温顺乖巧，怎么可能是个泼妇。

她说不出话来，我自有法子知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意念一动，

一轮精致小巧的铜镜浮在我手掌上方。这是业镜，鬼魂一照便能现出内心深处的种种记忆。

我挥手，业镜直奔秦婉儿面前，她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镜中的景象来到她成婚的第一天。

她从琼楼玉宇的宰相府嫁到家徒四壁的苏烨家，还未进门，

就被苏烨的母亲李氏拦住：“婉儿，你带来的嫁妆为娘先替你收着，你快去与烨儿拜堂。

”秦婉儿盖着红盖头，一点看不到李氏目不转睛地盯着嫁妆箱子里的金银珠宝，

眼神有多贪婪。她朝李氏福了身：“多谢婆母费心。”接着，李氏身后的几个壮汉，

就将秦婉儿的嫁妆箱子抬去库房，落了锁。秦婉儿便在父老乡亲的一片祝福声中，

与苏家村祖上唯一一个状元郎苏烨成了亲。洞房里。苏烨挑起秦婉儿的红盖头。

新娘子眉目含情，面若桃花，苏烨却并未看她的脸，

而是定定地盯着她头上那只翠玉镶金钗：“娘子，这钗子上的翠玉色泽纯正，

是西域***的吧？我还是头一次见。”秦婉儿摸了摸头上的钗子，“这是我阿娘送我的，

我从来没注意过这翠玉有何特别。相公，女子的头饰，你也感兴趣？

”翠玉镶金钗只是秦婉儿梳妆台上的寻常物件，可对于从小连吃饱饭都很困难的苏烨来说，

却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稀世珍宝。苏烨讪笑一声，眼睛却依旧挪不开：“娘子哪里的话，

只是成婚后一切要以节俭为主，娘子若用我的俸禄去买珠宝首饰，恐怕不妥。”我看到此处，

忍不住道：“这翠玉镶金钗的价值，可抵苏烨十年俸禄，他确实没能力买这些珠宝首饰送你。

”我睨了秦婉儿一眼，现如今她头上只剩一头乱草般的头发，哪还有什么翠玉镶金钗。

我一时忘了秦婉儿说不了话，问道：“你的钗子呢？”秦婉儿张了张嘴，

示意我继续看那业镜里的回忆。成婚第二日，

秦婉儿跪在地上给李氏奉茶：“儿媳秦婉儿今日奉茶于婆母。愿婆母身体安康，万事顺意。

婉儿必当以三从四德为准则，侍奉婆母左右，维护家庭和睦，不使婆母操心。

”李氏坐于高堂，瞥了秦婉儿一眼，然后屈身将秦婉儿头上的翠玉镶金钗摘了下来：“婉儿，

若要当贤妻良母，便不可戴这般贵重的首饰，为娘先替你收着，待你学好规矩之后，

我再将这钗子还你。”李氏迫不及待将钗子收进袖子里，秦婉儿欲言又止，

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顺从道：“婉儿一切都听婆母的。婉儿需要学哪些规矩？

”李氏教了秦婉儿许多规矩。比如服侍苏烨早起更衣、晚间沐浴，

每日五更起准备一家人的早膳，

偶尔还要和丫鬟小厮一起砍柴、烧水……她身上的锦衣华服逐渐变成了粗布麻衣，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也越来越粗糙，

少女纤细的腰也总是酸胀肿痛……李氏和苏烨的衣裳倒越来越贵，人也逐渐容光焕发。

李氏不准秦婉儿戴贵重首饰，自己却将秦婉儿嫁妆里的手镯、珠钗戴了个遍。

而苏烨下朝后要么往床铺上一躺，等着秦婉儿服侍他脱鞋更衣，要么便是去朋友家吃酒玩乐，

半夜不归，日子过得好不快活。只有秦婉儿一个人，每日忙到三更半夜，活干不完，

觉睡不够，整个人被磋磨得憔悴了许多。

秦婉儿终于变成了相公和婆母口中连连称赞的贤妻良母。苏烨时常与友人们吹嘘，

宰相之女又如何，还不是每日跪在地上给他洗脚。

秦婉儿本以为嫁人之后就该如此任劳任怨地在夫家干活，可有一天，她在集市上买菜时，

碰到了坐在马车上仪仗夸张的表姐。表姐嫁给了当朝太子，虽是侧妃，却是上嫁，

日子比在娘家过得好了不少。表姐立刻让人停车，下来与秦婉儿叙旧。

表姐牵着秦婉儿布满薄茧的手，又望着秦婉儿身上用粗布缝制而成的衣裳，

还有她胳膊肘上挎的菜篮……“婉儿，你嫁到苏府之后怎会沦落至此，那苏烨对你不好吗？

”秦婉儿懵懵懂懂：“我相公对我很好啊。”至少他偶尔还会帮她做顿早膳，

还会心疼她被柴火压疼了的腰，下朝回来，会给她带集市上的小玩意讨她欢心……婆母都说，

苏烨在用真心待她。表姐：“你傻啊，你之前在娘家何曾干过这些粗活？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嫁了人竟成了丫鬟，苏烨是不是看你好欺负？”“你别听他们的，

他们再让你干活，你就让他们买几个丫鬟来干，他们若是不肯出买丫鬟的银子，

那就让那屋子乱着吧。”表姐跟秦婉儿说了许多，她让秦婉儿不要毫无保留地为苏家付出。

若是手上的茧再厚几层，秦婉儿的阿爹阿娘该多伤心啊。2秦婉儿想起阿爹阿娘，

忍不住眼眶一红。她已经很久没回去看他们了。回到苏府后，秦婉儿头一回没有主动做午膳。

她简单整理了行李，想回娘家看望爹娘。却遭李氏阻拦：“婉儿，不是不让你去。

只是你去的这几日，家里的膳食谁来做，烨儿谁来伺候？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苏烨也说：“娘子，是我对你不好么？你这突然回娘家，叫别人怎么看我？

”秦婉儿想到表姐对她说的话，“这些活，让丫鬟来做便好。爹娘年迈，

我许久没陪在他们身边，心中实在愧疚，我去几日便回。”阿娘手上的冻疮不知好了没，

阿娘性情温和，不知那几个姨娘有没有欺负她。可李氏却将大门一关，和苏烨两人拦在门前，

面目狰狞道：“莫非你想回娘家告状？告诉你那个宰相爹我们欺负了你？绝不可能！

”苏烨：“哪家的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让你干点活就委屈了？我看我还是对你太好了，

惯得你娇气成这样！”本来，秦婉儿从未觉得苏家母子欺负了她。可如今，

他们却先心虚起来，不打自招了。她如今也看清了，苏烨和李氏在像使唤丫鬟一样使唤自己，

而对于这一切，他们早已心知肚明。秦婉儿第一次开始反抗他们，她坚定道：“我想回家！

”苏烨毫不犹豫地打了秦婉儿一巴掌：“反了天了！”秦婉儿被打趴在地上，半边脸是木的，

嘴角渗出了血。苏烨将秦婉儿拖到库房，李氏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儿子，打得好，

看她蹬鼻子上脸那样儿，不打不长记性！让她饿上几日便消停了。”库房门一关，一片漆黑。

当真没人来给她送吃食，秦婉儿饿到第三天时，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就快坚持不住了。

这时，从娘家跟过来的陪嫁丫鬟偷偷从人都够不着的天窗里扔进一块白面馒头。

馒头掉在地上沾满了灰，秦婉儿顾不上嫌弃抓起来就吃。

陪嫁丫鬟在门口小声对秦婉儿说：“小姐，老爷和夫人出事了，

听闻太子被扣上了结党营私的罪名，老爷第一个被抄家。您就好生待在苏府，别回去了。

”秦婉儿连馒头都顾不上咽完，愣住。“你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抄家，

我阿爹阿娘怎么样了？你有他们的消息吗？”无人回应。秦婉儿奋力砸门，

在一片漆黑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哭喊道：“放我出去！开门！”门被打开门，

陡然照进的光线刺得秦婉儿眼里流出了血泪。苏烨冷漠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娘子，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皇上赏我揭露奸臣有功，给我升官加爵了。”“说起来，

我还得感谢你阿爹，要不是他，我怎能成为大夏史上最年轻的中书令。你放心，

秦家的事波及不到你，毕竟你嫁给我，就是我苏家人了。”秦婉儿费力睁开血泪模糊的眼，

只觉得面前的相公无比陌生。苏烨曾说，他穷怕了，只要能升官，他干什么都愿意。

可秦婉儿没想到，他居然会背刺她阿爹，踩着整个秦家的尸骨往上爬，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秦婉儿揪着他的衣领哭喊：“我阿爹何曾结党营私？你诬告他，不怕遭报应吗？

我定要去衙门为他伸冤！”苏烨挑了挑眉毛，

他身后几个身穿黑衣的侍卫便上前按住了秦婉儿的肩膀。苏烨：“你之前乖巧懂事，

可如今却要为了你阿爹去衙门告你相公，娘子，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罢，苏烨一抬手，

那几个侍卫便上前掰开了秦婉儿的嘴，用刀将她的舌头给剜了下来。

这样她便再也说不了话了，就算找去衙门又如何，秦婉儿永远也成不了苏家的威胁。后来，

苏烨在官场上步步高升，换了更大的宅邸，娶了一房又一房小妾。

没了舌头的秦婉儿始终待在库房里，每三天一顿馒头吊着她半死不活的命。

秦婉儿突然想通了许多事。苏烨与她初相识时对她的态度总是不咸不淡的，

只在听说她是宰相之女时才陡然热情了起来。苏烨在成婚前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可在成婚后又用贤妻良母的规矩让她早起贪黑地干活。她忙不过来的时候，

他宁可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也不愿帮她搭把手。他真的爱她吗？不，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看中了她的家世，在有机会踩着秦家往上爬的时候，

他毫不犹豫地送他老丈人全家下地狱。他是苏家村祖上唯一一个状元，只要能出人头地，

弃妻子于不顾又如何？想通了这些的秦婉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拿着库房里生了锈的斧头，劈开了库房的大门。她去往苏烨的厢房，想要将苏烨和李氏砍死。

可惜她从未习过武，斧头被身强体壮的苏烨轻易夺取，人也被苏烨活活打死。她死不瞑目。

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苏烨，盯得苏烨浑身发毛。苏烨怕被她缠上，找了个道士，

按照道士给的方法，将秦婉儿的尸体钉上十八颗桃木钉，洒了无数层黑狗血。

彻底斩断了秦婉儿的轮回路。3业镜中的画面戛然而止，秦婉儿的回忆到此结束。

阴差不敢相信：“蒋大人，她的记忆怎与传闻大不一样？她……不会是记错了吧？

”世人都如此，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我冷笑：“你说得有理，

我断案从不相信一面之词，我要实地考察，寻找最客观的真相。”我手掌一捏，

业镜凭空消失在我的掌心。我走到秦婉儿面前，摇身一变，变成了秦婉儿的模样。

阴差吃惊道：“蒋大人，你不会是打算……”没错。我要借尸还魂。清明节，鬼门开，

无数鬼魂去阳间接受亲人供奉。我要借此机会，上秦婉儿的尸身，

看一看她那状元郎相公和李氏婆母是否与秦婉儿回忆里的是一个模样。

4秦婉儿的棺材用最普通的硬木打造，棺木早已潮湿腐烂，我随便一推，就推开了。

清明的夜，微雨，我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看到了一辆由远及近的喜轿。

“苏府的中书令真是被烟雨楼的那三姑娘迷成失心疯了，就为了能快点圆房，

不惜在清明节的晚上办婚礼。青天大老爷，这可和咱们没半点关系，

若有报应就都报应到苏家人身上吧！”抬轿的小厮嘴里念念有词。

原来苏烨在打死秦婉儿不久，便又迫不及待地纳了房小妾。我趁他们不注意，

化成一道烟钻进喜轿里，凑近看那新娘子的模样，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