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秋,曾经是大学生,现在是***犯。 五年前,我被拐卖到村子时,
他们撕碎了我的学生证。五年后,我让全村二十七口人,一个接一个,
死在了自己亲手采的"山珍"里。
警察说这是最完美的谋杀——因为每一具尸体胃里的毒蘑菇,都是死者自己采的。
第一章手铐磨得我腕骨生疼。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我无处躲藏。我盯着桌面上的木纹,
那些蜿蜒的曲线像极了后山坡上的毒芹叶子。三天没说话,喉咙里仿佛塞着一把晒干的苦艾。
"林秋,全村二十七口人,现在只剩五个还能开口说话。"对面的男人推过来一杯水,
"他们都说是你干的。"水杯在铁桌上留下一圈湿痕。我盯着那圈水印慢慢扩大,
想起去年夏天,孙德贵把我绑在晒谷场的老槐树下,正午的太阳把柏油路面烤得发烫,
他倒掉最后一桶井水时,地上也是这样一圈圈的水痕蒸发得无影无踪。"你身上的伤,
法医报告出来了。"他的声音突然放轻,"新旧伤痕共计四十八处,最近的是左肋骨的骨折,
还没完全愈合。"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上肋骨。那是三个月前,
孙德贵发现我在后山收集野菌时用树枝抽的。他以为我偷懒不干活,
其实我在比对老中医书里画的毒蘑菇图谱。"我叫***。"他翻开笔记本,
"能告诉我你手臂内侧这个疤痕是怎么来的吗?"我的瞳孔猛地收缩。那道疤像条蜈蚣,
从肘窝一直爬到手腕。审讯室里突然充满了血腥味和柴房的霉味,
我听见孙德贵他娘在说"不听话就废了她,看她还怎么跑"。"2020年9月17日。
"***的声音穿过回忆,"有人报警说青云村有人贩子,等我们赶到时只找到一滩血。
"我的指甲陷进掌心。那天我咬断了捆手的麻绳,从行驶的拖拉机上跳下去,
却被路过的村长儿子又抓了回去。他们当着我面烧掉了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
火光里飘着"师范大学"四个烫金字。"林秋,你今年应该25岁?"***推过来一张照片,
"这是五年前的你。"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站在钢琴边微笑。
我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那双手曾经能弹肖邦的夜曲,现在指关节粗大变形,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干净的野菜汁颜色。窗外传来钟声,这个点,往常我该在煮猪食了。
猪圈旁边就是我的"婚房",墙上还贴着我逃跑时画的记号,一道一道,
像监狱里的犯人计算刑期。"你知道砷中毒的症状吗?"***突然问,"呕吐,腹泻,
最后多器官衰竭。而全村人中的是一种混合毒素,非常专业。"我抬起眼,第一次直视他。
他的白衬衫领口微微发黄,袖口卷起两折,露出结实的小臂。不像孙德贵,
他从来只穿汗渍斑斑的背心,身上总带着一股猪圈的馊味。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年轻警察探头进来:"徐队,村长儿子醒了,说要见凶手。"***皱眉:"按流程来,
先做笔录。""他说……"年轻警察瞥了我一眼,
"说要问问这个***为什么连小孩都不放过。"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去年除夕,
村长的小孙子把鞭炮扔进我的衣领里,全村人围着笑的时候,可没人觉得那是个"孩子"。
第二章***被紧急叫走时,那杯水还放在我面前。水面不再冒热气,杯壁上凝满水珠。
我盯着自己的倒影——枯黄的头发,干裂的嘴唇,眼下两片青黑。
这张脸和照片里穿蓝裙子的女孩之间,隔着一道名叫孙德贵的深渊。我揉了揉手腕,
那里的皮肤有一圈浅色疤痕,是第一次逃跑时留下的。他们后来换了铁链,
说麻绳"不经咬"。记忆像溃堤的洪水!那天我醒来时,双手双脚被绑住,
柴房的霉味混着猪粪的臭气,一只蜘蛛正从我的裙摆上爬过,让我尖叫……"醒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逆光里站着个佝偻身影,"两万块,老子半辈子的积蓄。
"孙德贵的脸在煤油灯下像块风干的腊肉。他伸手扯我衣领时,我闻到他指甲缝里的烟油味,
和父亲书房里的雪茄香气截然不同。"大学生是吧?
"他掏出一把剪刀边剪绳子边说:"到这都一样。"手脚获得自由的瞬间,
我尖叫着翻滚躲开,我摸到了藏在裙袋里的钢笔。那是二十岁生日时导师送的万宝龙,
笔尖上刻着我的名字。钢笔扎进他手臂的瞬间,柴房里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他抡起烧火棍砸向我膝盖时,我听见骨头错位的脆响,
随后一顿毒打……等到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在我吐出的血沫上,
像极了钢琴键上的降调符号。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带着一身消毒水味回来。
他手里多了一个证物袋,里面是本烧焦的笔记本。"认识这个吗?"我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我用野菜汁当墨水,写在旧日历背面的日记。最后一页还留着暗红色的指纹,
是记录孙德贵他***我喝堕胎药那晚,指甲掐破掌心留下的。
***翻开一页:"'今天认识了三种毒蘑菇,可惜没机会试验'——这是你写的?
"窗外的知了突然叫了起来。去年夏天,我发现毒蝇伞和可食用红菇的区别。
孙德贵最爱吃我做的菌子汤,总夸"媳妇手艺见长"。"法医在死者胃里发现了鹅膏菌毒素。
"***的声音很轻,同时把我思绪拉回现实中,他接着说,"但奇怪的是,
所有餐具上只有你的指纹。"我盯着自己龟裂的指尖。这些指纹曾经印在钢琴考级证书上,
印在大学录取通知书上,现在它们印在了一摞死亡证明上。"孙德贵打你的时候,
"***突然问,"会先摘婚戒吗?"这个问题像根钢针扎进太阳穴。婚戒?
那不过是从村口小卖部买的铁环,套上去的当天就磨破了皮。但***说得没错,
孙德贵每次抡皮带前,确实会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放进绒布盒——那是他唯一值钱的东西。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喊"血检报告出来了"。***起身时,袖口蹭到了那杯水。
水滴在案卷上晕开,模糊了死亡名单上的某个名字。我突然笑起来。那是个孩子的名字,
村长家的宝贝孙子。去年他往我煮的粥里撒尿时,
我记住了他对花生过敏——就像我记住村里每个人的忌口和喜好一样。"你手上的茧,
"***站在门口回头,"不像是干农活磨出来的。"我默不作声,他猜对了,
我的这些硬茧是五年来在石板上磨草药留下的,和当年练琴磨出的茧位置完全不同。
但有些东西没变,比如小指上那道疤——十四岁切生日蛋糕时不小心划的,
现在成了一道分界线,隔开了前世今生。走廊的灯光斜切进来,我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
五年前那个雨夜,我被捆着手脚塞进拖拉机时,雨水打在脸上也是这样的角度。
湿透的连衣裙贴在身上,像第二层皮肤一样挣脱不掉。***关门前最后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第一次毒发倒地的孙德贵——困惑,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当时我蹲在旁边轻声说:"菌子要煮够二十分钟,下次记得提醒我。"可惜没有下次了。
第三章"第三次了。"孙德贵的声音混着劣质白酒的气味喷在我脸上。
晒谷场的尘土钻进鼻腔,我数着视线里晃动的鞋——布鞋、胶鞋、塑料凉鞋,
围成密不透风的圈。没人说话,只有村头李家的狗在狂吠。
皮带扣划破空气的尖啸让我本能地蜷缩。第一下抽在肩胛骨上时,我咬破了嘴唇,
鲜血直流……"都看好了!"孙德贵扯开我的衣领,"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第二下抽在旧伤上。去年冬天的冻疮刚结痂,现在又裂开了。我盯着地上的一粒玉米,
它卡在砖缝里,可能是上次晒粮时落下的。就像我,卡在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鬼地方。
"德贵,差不多得了。"村长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别打残了,还得干活呢。
"皮带停了!七下,比上次少三下。不是孙德贵良心发现,
是村长儿子要借我去喂猪——他们家的母猪下崽了,而全村都知道我"伺候畜生有一手"。
有人啐了口痰,正好落在我手边。抬头时对上了王婶的眼睛,她怀里抱着孙子,
孩子手里攥着半块芝麻糖。上周我帮她家收麦子,她偷偷塞给我一块同样的糖,
说"姑娘家补补气血"。而现在她的眼神像在看一条发疯的母狗,没有一点怜悯!
审讯室的强光让我睁不开眼睛。***把一沓照片推到我面前,最上面是王婶的遗体特写,
口吐白沫。"认识吗?"我盯着照片里扭曲的脸。当然认识。她死前那天还来要过,
治关节痛的药酒——我往里面加了点乌头汁,足够让心脏慢慢停跳,不会引人怀疑。
"她孙子现在在县福利院。"***说,"孩子一直说'林老师教我写字'。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小豆子才六岁,是村里唯一会叫我"老师"的孩子。
我教他写自己名字那天,他高兴坏了。"根据村民口供,你至少尝试逃跑七次。
"***翻动案卷,"最远的一次到了青龙峡?"记忆里的冷水漫过胸口。那是去年汛期,
我趁夜摸到水库泄洪闸,却被守闸的赵四逮个正着。他把我按在闸门上时,
我盯着二十米下的乱石滩,心想跳下去会不会比较痛快。"为什么是青龙峡?"***追问,
同时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这个动作让我走神——大学图书馆的橡木长桌,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论文上投下条纹,我总爱在思考时转笔。"因为下游十公里就是县城。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把***惊得钢笔都掉了。这是他第一次听我说话。
走廊突然传来骚动。一个女警探头进来:"徐队,找到孙小梅了!"我猛地站起来,
手铐哗啦撞在桌沿。***的眼神变得锐利,
他慢慢从公文包抽出一本作业簿——封面上贴着卡通贴纸,是去年教师节我送给小梅的。
"她是村里唯一考上县一中的孩子。"***翻开作业本,"数学满分,
作文写的是《我最感谢的人》。"我闭上眼睛也能背出那篇作文:"林老师的手很凉,
但写出来的字特别暖和......""孙小梅现在在省城读高中。
"***的话像一根救命稻草抛过来,"她作证说,你教她的三年里,从没提过报仇的事。
"窗外的杨树沙沙作响。去年这时候,我和小梅正坐在树下背化学元素周期表。
她问为什么"砷"的符号是As,我笑着说:"因为它总在问,'为什么是As我?
'"现在想来,那真是个残忍的玩笑。"但其他村民说......"***突然压低声音,
"你经常去老孙头家借医书?"老孙头。我差点笑出声。那个满口黄牙的赤脚医生,
连静脉和动脉都分不清,却敢给全村人开药方。他教我认草药时,眼睛一直盯着我的领口,
所以,没发现我在本子上记的是哪些药性相克。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警察冲进来:"徐队!村长儿子交代了!
当初是他去城里买的——"***厉声打断:"出去说!"但太迟了。
那个词已经炸开在空气里:"买的媳妇"。五年前的价格是三万八,
比我导师的科研奖金还多两千。我摸着手腕上的疤,
想起孙德贵他妈的话:"生米煮成熟饭就安分了。"老太太现在躺在停尸房最冷的抽屉里,
她喝的那碗安神汤,我特意多放了两钱夹竹桃。***重新坐下时,
我发现他左手无名指有戒痕。有意思,一个离异的刑警队长,
来审讯一个杀光全村的"毒妇"。人生有时候比我的菌子汤还荒谬。"林秋。
"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孙小梅让我带句话。"我绷紧全身肌肉。
"她说......"***从手机调出一段录音。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刺进耳膜:"林老师,
我考上北师大附中了......"手铐深深勒进皮肉。但这次我没觉得疼。北师大,
我的母校。录音还在继续:"......我以后要当老师,像林老师那样的老师。
"***关掉手机时,一滴水珠落在案卷上。不是我的,是他的。
这个抓过十二个连环杀手的刑警队长,居然为一句中学生的话红了眼眶。
我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小梅的场景。她偷偷塞给我一包卫生巾——在村里是稀罕物。
我说不要,她急得直跺脚:"老师,
我、我听说城里人都用这个......"那时她头发上别着个草莓发卡,
是我用捡来的塑料绳编的。现在它可能别在北师大附中的某间教室里,
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清晨闪闪发光。第四章铅笔芯断在纸上,留下一个漆黑的点。
小梅咬着嘴唇不敢抬头,手指绞着衣角——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还是我帮她补的袖口。
"三次根号二十七等于多少?"我轻声问。煤油灯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柴房的门闩着,
孙德贵去喝村长孙子的满月酒了。这是每周最安全的两小时,够我教完二元一次方程。
"三......"小梅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林老师,你嘴角有血。
"我迅速用袖口擦了擦。早上孙德贵嫌粥太烫,一巴掌甩过来时磕到了牙。
现在左半边脸还肿着,说话像含了块热豆腐。"先看题。"我把练习本推回去,
却看见她在空白处画了朵小花,旁边写着"祝老师生日快乐"。指尖突然抖得握不住铅笔。
今天几号?十月二十三。去年今天,我爸应该正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指挥《命运交响曲》。
而我坐在发霉的稻草堆上,收下一个农村女孩画的生日蛋糕。
"老师别哭......"小梅手忙脚乱地用橡皮擦小花,
"我、我下次不敢在作业本上乱画了......""是老师眼睛进沙子了。
"我抓起那支秃头铅笔,"来,今天教你解方程组。"窗外的月亮像被咬缺的烧饼。
小梅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额头上那块疤——去年她爹发现她跟我学拼音,抡起板凳砸的。
现在她每天放羊时,都会偷偷把羊拴在坡上,跑来柴房后窗问我"牛顿三大定律"是什么。
"老师,"她突然压低声音,"我给你带了东西。"她从书包底层摸出半块巧克力,
包装纸已经揉得不成样子。我认得这个牌子,大学小卖部卖三块五一盒。
现在它躺在一个农村女孩汗湿的手心里,像颗发烫的子弹。
"上次去县城比赛......"她声音越来越小,
"一等奖的奖巧克力在舌尖融化的滋味让我胃部绞痛。上一次吃是在大四英语六级考试前,
室友塞给我的。现在那个室友可能正在哪个中学教钢琴,而我在这里教一个放羊娃。"比赛?
"我抓住关键词。
了:"全县数学竞赛......我用了老师教的方法......"审讯室刺眼的灯光中,
***把一张奖状复印件推过来:"孙小梅去年获得的省级三好学生,
指导老师一栏填的是你的名字。"我盯着那个潦草的"林秋",喉头发紧。
小梅居然记得我名字的正确写法,不是"孙林氏",不是"德贵家的",
是"林秋"——我父亲取自"一叶知秋"的那个"秋"。"她冒险把你写进材料。
"***转动着钢笔,"为什么?"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某个深夜,
她撞见我对着月光看一张照片——那是我藏在稻草垫下最后的珍宝,
师大毕业典礼上的全家福。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林秋,数学系2015级"。"她很聪明。
"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打磨木头,"三年学完了初中全部课程。
"***突然前倾身体:"你们怎么上课?"我摩挲着手腕上的老茧。每周二四六傍晚,
时间;下雨天他被关节炎困在炕上的时候;还有每次挨打后他出去吹嘘"教训婆娘"的间隙。
这些碎片时间里,我教会了小梅三角函数、基础化学和《新概念英语》第一册。
"用树枝在地上画。"我抬起眼,"有时候,用灶灰在锅底写。
"***的钢笔尖戳破了记录纸。他可能想象不出,就在这个女孩背诵《岳阳楼记》的时候,
隔壁屋里她"丈夫"正和村会计商量怎么把我转手卖掉——"生不出崽的母鸡,
留着浪费粮食"。"孙小梅说......"***翻动笔记本,"你帮她修改的参赛作文,
题目是《我的梦想》?"记忆突然闪回那个闷热的夏夜。小梅趴在磨盘上写作文,
我在旁边搓玉米。她写"想当老师",我差点把玉米棒捏碎。当老师?在这?
教孩子们怎么用镰刀还是怎么挨打不喊疼?但我最后只说:"结尾要扣题。
"于是她写道:"我想当老师,因为我的老师眼睛里藏着星星。即使被乌云遮住,
星星也在发光。"***从证物袋取出一个铁皮盒。看见盒盖上用指甲刻出的五角星,
我的呼吸停滞了——那是我的"粉笔盒",装着小梅捡来的石灰块,
我们在柴房墙上演算用的。"里面除了粉笔头......"***打开盒子,"还有这个。
"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糖纸。展开后能看到模糊的钢印字迹:北京师范大学礼堂,
2015届毕业晚会。"小梅不知道这是什么。"***用镊子夹着糖纸,
"她说你总对着它发呆。"那晚毕业晚会后,室友塞给我的薄荷糖。
糖纸被我夹在日记本里带来这个地狱,成为唯一能证明林秋曾经存在过的物证。
直到有天小梅发现我对着它哭,我随口编故事说"这是能实现愿望的魔法纸"。
"她往里面写了字。"***把糖纸翻过来。稚嫩的铅笔字迹已经模糊,
但还能辨认:"希望林老师能回家。"手铐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我想起最后一次"上课",
小梅塞给我一个纸飞机,说"老师等我考上大学就带你飞走"。她不知道,
那天我裤袋里装着足够毒死全村人的乌头粉。"她考上没有?"我猛地抬头,"北师大附中。
"***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录取了,但......"他翻动文件,"村里不肯出学费。
"我笑起来。笑着笑着,审讯室里回荡起一种古怪的声音——像柴房漏雨的滴答声,
像小梅第一次解出方程时的抽泣,原来是我自己在哭。"现在她在哪?""省城。
"***合上文件夹,"妇联安排的寄宿学校,全额奖学金。"我靠回椅背,
突然发现天花板上有个蛛网。去年这时候,我正教小梅做捕虫网——不是玩,
是为了捉毒蜘蛛。孙德贵他妈的老寒腿,需要蜘蛛毒液"以毒攻毒"。"林秋。
"***突然换了语气,"孙小梅的证词对你很不利。"我挑眉。
"她说......"***念出记录,"'林老师知道村里所有植物的用处,
她说知识能保护人'。"多讽刺。
我教小梅认毒蘑菇是为了自保——哪天孙德贵真把我打死了,至少她能用这个逃出大山。
没想到最后,这些知识成了我的***判决书。走廊传来脚步声。女警探头说:"徐队,
化验科紧急报告,死者胃内容物发现——"***抬手制止她,
但我已经捕捉到了关键词:夹竹桃。正是我放在村长家井里的那种。"今天就到这里。
"***起身,却留下那个铁皮盒,"明天安排孙小梅来见你。"门关上的瞬间,
我扑向铁皮盒。指腹摩挲着盒底的刻痕——那不是划痕,是我用钉子刻的化学分子式。
乌头碱,C34H47NO11,足够让一个成年人在三小时内心脏麻痹。
盒底还沾着一点白色粉末。我舔了舔指尖,尝到石灰的涩味。最后一次"上课",
小梅哭着说不想走,我在黑板上写了最后一道题:已知逃生速度与距离,求最佳时机。
现在解题步骤清晰如昨:先让全村腹泻三天,
等老孙头的药箱被搬空;然后在小梅去县城考试那天,
往每家水缸投不同的毒——老人家用慢性的,青壮年用剧毒的,
孩子......孩子只给泻药。除了小梅家。她爹喝了掺曼陀罗的酒,
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那晚我在柴房墙上画了第107道正字——正好是小梅离开村子的天数。
铁皮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突然想起教小梅氧化还原反应时,她问:"老师,
铁生锈是受伤了吗?"我说不是,那只是铁在呼吸。就像我现在的眼泪,不是忏悔,
只是灵魂在呼吸。第五章"你流过产。"***的话不是疑问句。他推过来的B超照片上,
那个模糊的小点像一粒被掐灭的烟灰。我下意识摸向腹部,又在碰到衣料前缩回手。
那里有一道十厘米长的疤,是孙德贵他妈用杀猪刀划的——"刮干净点,别留祸根"。
审讯室的空调突然变得很冷。我盯着照片上的日期:2018年12月3日。
那天卫生院停电,医生借着煤油灯做完手术。我记得灯芯爆出的火花,
像极了小时候过年放的仙女棒。"胎儿已经四个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为什么去黑诊所?"我的指甲陷进掌心。孙德贵他妈说正规医院"要证明",
而我只是个"没户口的牲口"。"大出血差点要了你的命。"***翻动病历,
"感染持续了三周?"三周零四天。高烧时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气球,
脐带缠在孙德贵的烟杆上。后来我在柴房墙上用炭笔画了365道线,
算着那个永远等不到的预产期。"根据村民口供......"***顿了顿,
"不是意外流产?"我笑起来。笑得手铐哗啦作响。
那天孙德贵他妈端来的"安胎药"冒着古怪的绿沫,喝下去十分钟后腹部就像被烙铁绞着。
全村人都听见我的惨叫,但没人叫医生——他们在打赌这次是男是女,
因为如果男孩喝了“安胎药”会没事,是女孩就会疼得死去活来!
"病历上写着'外力导致妊娠终止'。"***突然抬高音量,"谁干的?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去年这时候,我正教小梅认鸟蛋。"这是斑鸠的,
这是喜鹊的......"她突然问我:"老师,
小孩在妈妈肚子里是不是也像蛋壳里的小鸟?"我没告诉她,
我失去的那个孩子连破壳的机会都没有。"林秋,这是重要证据。"***敲打案卷,
"可以证明你有报复动机——""证据?"我的声音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吗?孙德贵他娘喝的那碗'安神汤',我熬了整整六个钟头。
"***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我注意到他后颈有一道疤,像是手术留下的。
原来这个铁面刑警也有软肋,也会在听孕妇被杀时摸自己的伤疤。"为什么是六个小时?
"他重新坐直时,问题变得很具体。"乌头碱要文火慢炖。
"我不自觉地用了教小梅化学的语气,"沸腾超过三小时毒性翻倍,但会失去苦味。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进来,递给***一份文件。她瞥了我一眼,
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医学院实习生第一次见晚期癌症病人的眼神,混合着怜悯与猎奇。
***看完文件脸色变了:"你***严重受损,导致永久不孕?"我摸着手腕上的烟疤。
那是得知再不能生育后,孙德贵赏的"纪念品"。他说:"不会下蛋的母鸡,只配当肉鸡。
"当时我盯着灶台边的老鼠药,第一次认真思考"同归于尽"四个字的笔画。"有意思。
"我指着病历上的日期,"2019年1月25日......"抬眼看向***,
"正好是小年,孙德贵家祭灶王爷的日子。"***皱眉:"所以?
""所以灶糖里我放了点马钱子粉。"我微笑着说,"看他口吐白沫的样子,
比看跳大神有意思多了。"女法医倒抽一口冷气。***却突然合上文件夹:"今天就到这里。
"他起身时,我注意到他无名指的戒痕发红——像是最近经常摩挲。也许某个深夜,
这个离异刑警也会对着前妻照片喝闷酒,就像我在月全食那晚,
对着空荡荡的***喝下半瓶农药,又抠喉拼命吐出来。"明天心理医生会来。
"***在门口停顿,"你需要做个精神评估。"门关上后,我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纹,
去年雨季柴房漏水,我在墙上画化学方程式时,孙德贵踹门进来,说"疯子才跟墙说话"。
他不知道,那些方程式是小梅参加奥赛的题库,也是我的复仇时间表。走廊传来争吵声。
***和另一个男生在争论"办案程序"什么的,
接着是"哐"的一声——像是拳头砸在铁柜上。半小时后***回来时,右手关节红肿着,
却给我带了杯热牛奶。"喝掉。"他语气生硬,"医生说你严重贫血。
"上一次喝热牛奶是在大学图书馆通宵复习时,导师从家里带来的。
现在导师可能已经带研究生了,而我在这里,因为毒死二十多个人被审讯。"为什么帮我?
"我没接杯子。***把牛奶放在桌上:"不是帮你,是查***相。
""真相就是......"我端起牛奶闻了闻"他们该死。
"牛奶滑过喉咙的感觉让我想起堕胎那晚接生婆给的红糖水。同样甜得发苦,
同样为了止住身体某个部位流血。只是这次流血的是灵魂。"你知道我怎么发现怀孕的吗?
"我突然问。***摇头。"孙德贵踹我肚子时,吐了。"我摸着那道疤,
"他娘说牲口反胃就是怀上了,这是祖传经验。"***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他可能办过无数凶杀案,但没遇到过这种活生生的凌迟。
就像小梅第一次读到"苛政猛于虎"时问我:"老师,为什么书上写的都是过去的事?
"牛奶见底时,***突然问:"如果孩子活下来了,你会怎么做?
"日光灯在杯底投下一圈光晕。我盯着那个晃动的白色圆点,想起B超上那个小灰点。
有那么一瞬间,我幻想它长大后的样子——最好是个女孩,有我的额头和小梅的眼睛。
"会教她读书。"我放下杯子,"然后一起死。"***的记录笔停了下来。
他可能期待我说"带她逃跑"或者"为了孩子忍耐",
但我知道在这个村子长大的女孩会遭遇什么。小梅是百里挑一的幸运儿,
其他女孩十五六岁就会变成"某某家的媳妇"。"最后一个问题。
"***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你收集过蓖麻籽?"去年秋天我确实在打谷场捡过蓖麻,
当时告诉小梅是"做手工"。其实我熬了整整三天,
就为提取那几毫升蓖麻毒素——村长家办寿宴时,它进了炖鸡汤。
"孙小梅说......"***念着笔录,"你告诉她蓖麻油能治便秘。"我松了口气。
聪明的小梅,连说谎都学得这么快。"她还说了什么?"***合上本子:"她说你经常腹痛,
需要热敷。"我的手突然抖起来。那些腹痛发作的深夜,小梅会偷偷从家里带热水袋给我。
她不知道,让我蜷缩成一团的不是生理痛,而是想到那个永远不能出世的孩子时,
灵魂深处的绞痛。"明天见。"***收起录音笔时,一枚袖扣掉在地上。我抢先捡起来。
那是一枚银质音符,边缘已经氧化发黑。多么讽刺,
一个热爱音乐的男人在审判一个曾经的钢琴手。"谢谢。"他伸手来拿。
我握紧袖扣:"你拉小提琴?"***瞳孔骤缩:"你怎么——""左手拇指有茧,
右肩比左肩低两毫米。"我松开手,"钢琴伴奏看多了都认得出来。"他僵在原地,
像是突然意识到坐在对面的不只是一个杀人犯,
还是一个曾经能弹肖邦《革命练习曲》的姑娘。就像村里人永远记不住,
在被叫做"德贵家的"之前,我有名字,有梦想,有除了生殖功能以外的价值。***离开后,
我在审讯椅上蜷成一团。腹部那道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像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在提醒我:妈妈,别忘了为我报仇。牛奶杯在桌上留下一圈印子。
我用手指蘸着水渍,画了一个小小的音符——和***袖扣上一模一样。然后看着它慢慢蒸发,
就像那个从未有机会啼哭的生命。第六章在孙德贵和他兄弟们的大笑声中,
第十七桶井水浇下来,棉衣结冰的速度比去年快——我已经瘦得没有脂肪御寒了。
"城里小姐不是爱干净吗?"孙德贵的胶鞋碾过我手指,"给你洗个够!"我躺在地上,
盯着不远处那滩呕吐物,是今早他们逼我吃的猪食!"还有气没?"村长儿子踢了踢我肩膀,
"死了可亏本。"睫毛上的冰碴模糊了视线。
但我还是看清了晒谷场边那一排面孔——王婶嗑着瓜子,会计老婆抱着孩子,
老孙头在搓烟叶。没有一个人挪开视线,就像看宰年猪一样自然。"泼醒!"孙德贵下令。
第十八桶水来得特别慢。
我趁机观察晒谷场东南角的新泥——下面埋着去年冬天冻死的"贵州婆",她比我早来三年,
疯了之后被锁在猪圈,死时嘴里还嚼着稻草。"装死是吧?"孙德贵揪住我头发。
头皮撕裂的疼痛中,我突然笑起来,他们全都后退半步。
因为我想起今早偷偷倒进井里的巴豆汁,算时间,今晚全村人都该拉肚子了。
想到孙德贵一边腹泻一边揍我的样子,笑声就止不住。"疯了疯了!
"会计老婆捂着她家崽子的眼睛,"快弄走!"我被拖回柴房时,在门槛上蹭破了膝盖。
这很好,伤口流出的血会掩盖我藏在指甲缝里的药粉——从老孙头药柜偷的砒霜,
够让一头牛抽搐到死。审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我打了个哆嗦,
突然不确定那是空调还是记忆里的井水。***立刻调高了温度,
这个细节让我眯起眼——上次有男人对我表示体贴,还是大学时帮我捡乐谱的学长。
"尸检发现多名死者有长期虐待痕迹。"***推过一沓照片,巧妙地避开了儿童尸体,
"包括骨折、烫伤和营养不良。""这些与你无关?"***问。阳光穿过铁栅栏,
在我手背上投下条纹阴影。我想起夏天被锁在铁皮屋的日子,
皮肤烫出水泡的滋味像被烙铁盖章。现在那些水泡变成了老茧,正好用来握紧捣药杵。
"冬天泼冷水,夏天关晒屋。"我转动着手腕,"村里叫'驯媳妇'。
"***的钢笔尖戳破了纸。他可能想象不出,在这个智能手机普及的年代,
还有地方用中世纪的手段"驯服"女人。就像小梅第一次看到地铁照片时,
瞪圆眼睛问:"老师,铁皮房子怎么会自己跑?""为什么虐待你?""因为我背不出家规。
"比如:"第三条:不准顶嘴。第七条:干活不准停。第十三条......""够了!
"***打断我,"有其他人受这种对待吗?"窗外的知了突然集体噤声。
我想起"贵州婆"腐烂的脚踝——铁链磨出来的伤口生了蛆;想起前年上吊的"四川妹",
她留下的遗书被村长当卷烟纸烧了;还有现在应该已经死在精神病院的"湖南姐",
她只是给了我一碗水,就被打成了脑震荡。"她们要么疯了,要么死了。
"我盯着自己的倒影,"我选择活着。"***从公文包取出一个塑料袋。
看见里面那本被血浸透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我喉咙一紧——这是小梅的习题集,
去年被她爹发现后,用它砸破了我的眉骨。"孙小梅说......"***翻开折角的那页,
"你教她时,经常突然流泪。"我捏紧手指。那些眼泪不是因为痛,
而是看到小梅解出函数题时闪亮的眼睛,让我想起大学自习室里,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微积分课本上投下的光斑。"辣椒熏的。"我撇开脸,
"孙德贵他妈在隔壁晒辣椒。"***突然换了个话题:"你认识张彩霞吗?"张彩霞,
"贵州婆"的真名,她疯前总哼一首苗语山歌,
调子和师大民乐团演奏的《黔岭素描》一模一样。"她死在去年立冬。"我声音平静,
"坟墓在晒谷场东南角,没有碑。"***快速记了几笔:"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是我第一次下毒!"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但是,***反问:"对她?
""老鼠药混在祭品里。"我盯着自己的倒影,"全村狗死了六条。
"包括孙德贵家那头专门用来看我的狼狗。想到它口吐白沫的样子,我嘴角不自觉上扬。
***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表情,但他误解了——他以为我在为杀人得意,
其实我只是想起那只畜生咽气前,终于放开了咬住我小腿的利齿。
"尸检显示张彩霞有严重骨折和脑损伤。"***翻动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