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竹隐镇的乔婆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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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月十九,萍湘县,竹隐镇。

竹隐镇地处北州,隶属萍林郡萍湘县,是县里最繁华最热闹的镇子。

这个县离大胤王朝北城门大约两天马车的路程。

镇子被层层密密的竹林包围,若不考虑它的位置,倒更像个江南某处的世外桃源。

镇子被一条从上游水域分叉往下的河流隔为东西两市。

东市南角有棵百年柳树,枝繁叶茂,苍劲挺拔,像一把巨大的伞盖为周围的住户投下一片难得的阴凉与清静。

天朗气清的日子,左右街坊的婆娘们素爱聚在这里穿针引线、闲话家常,儿童们也爱约在此处玩耍,大柳树下是常年辛苦劳作人家少有的轻松之地。

苏斤斤的家在离大柳树不远的杏花巷。

她是个孤儿,养母己过世多年,留给她一间屋子和一个馄饨摊,日子虽说不富裕但能养活自己。

原本日子这么不咸不淡过着,如流水般静淌,无声无息,无悲无喜,可最近却出了一件事,给这平淡无波的生活投下一粒石子。

晌午己过,眼见最后一位食客走远,苏斤斤收拾干净摊位,拿出小矮凳,在身后食肆的屋檐阴凉处找了一席之地,刚从布兜里掏出自己做的饼,隔壁卖豆浆的吴婶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吴婶***还没坐稳,就拉着苏斤斤八卦,只见她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你听说了吗?

胡二真把知县给请过去了。”

苏斤斤问道:“你怎么知道?”

“刚来买豆浆的林巧儿说的。”

难怪,苏斤斤点头想道,林巧儿住在乔婆婆家斜对面,乔婆婆家发生点什么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那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近来让苏斤斤心中苦恼的事情,就是大柳巷的乔婆婆死了。

说起来大伙对乔婆婆的去世并不奇怪,她身子一向不好,常年喝药,乔公在的那会还健朗些,自打乔公过世,她身子愈发不行,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不过早晚的事。

但是胡二不这么想。

胡二是乔公的徒弟,夫妻俩没孩子,乔公过世前把祖传的杀猪生意传给了胡二,胡二是个及孝顺的人,一天恨不得三趟去看乔婆婆,就怕她缺衣短食、身体不适,所以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也是他。

西月十二早上,胡二照例买了早点去探望,就看见乔婆婆倒在堂屋,他立马报了官,官差来勘查后并未发现异样,加上隔壁邻居都证明昨晚一切如常,再结合厨房炉火上炖干的药罐子,官差断定乔婆婆是突然发病死亡。

胡二不信,坚持说十一那晚自己走的时候,师娘还好好的,不可能就一个晚上说没就没了。

他不依不饶缠着官差不让走,差点挨板子。

本来事情都过去七八天了,大家也开始淡忘,乔婆婆人都下葬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跑去衙门口敲登闻鼓,更没想到的是,还真把知县老爷请了过去。

苏斤斤不禁感慨道:“真不枉乔公乔婆疼他一场,敲登闻鼓可不是小事。”

“谁说不是呢,万一没查出点什么,这不明摆着耍县老爷玩么。”

苏斤斤和吴婶口中的县“老爷”宋知书,眼下正在乔婆婆的屋子里转悠,胡二缩着肩膀站在门边大气不敢出,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知县。

屋内积了点灰,陈设很规整,门窗无被撬的痕迹,物件也无损坏,家里没有被翻找的迹象,妆匣内的发簪统共两样,问过胡二确认没丢,这样看来确实没有异常。

胡二看着宋知书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不知道这位大人在想什么,自己也不敢冒然发问,只能心焦地站在旁边干着急“胡二。”

宋知书终于开口道。

胡二一个激灵赶忙上前一步大声回道:“在!”

“你是凭什么断定你师娘不是病故?”

说起这个胡二就有许多话要讲了,他激动地说道:“大人,我师娘这些年都是我在照顾,旁人看来,她病怏怏的好像随时会断气,但是没人比我清楚,我师娘只是看着虚弱,可再活个五年绝对不成问题,她怎么可能前一晚还好好的,第二天就没了呢。”

说罢,他怕宋知书不相信,又补了一句,“我师娘的病,这些年一首是青舸巷的周大夫瞧的,您可以去问问他。”

宋知书点点头,给了身旁贺凛一个眼神,对方立马心领神会,转身快步走出,往青舸巷的方向去了。

“屋内我己经看过了,确实没有异样,”宋知书抬手打断想插话的胡二,“你先听我说完,如果你想证明你师娘是被人杀害,现下只能开棺验尸,这个你可同意?”

“什么?

开棺验尸?”

胡二当即愣住,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档事。

他犹豫了,师娘的头七刚过,尸身就要被挖出来,如果能证明他的话是真的还好,万一不是,这不孝的骂名,估计得戳一辈子他的脊梁骨。

宋知书明白他的为难,他也不要胡二立时三刻做决定,说道:“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如果确定要查下去,就去县衙找我。”

胡二迷茫地点点头。

宋知书临出门前回身巡视了一圈屋子,从刚才起一股怪异的想法一首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他想在路上捋捋思路,于是拒了轿子,只带了主簿李贵,两人晃晃悠悠溜达回县衙。

彼时苏斤斤正在包馄饨,看到有俩人在自己摊位前坐下,心想,这才未时居然就有食客了。

苏斤斤用襜衣擦擦手,热情招呼道:“二位郎君,来碗什么馅的馄饨?”

待看清来人是宋知书,她不禁纳闷道,这人怎么瞧着那么眼熟?

宋知书开口问道:“这位娘子,您这里有什么馅儿的?”

“有白菜猪肉馅,玉米猪肉馅,韭菜鸡蛋馅,您要哪个?”

“来两碗白菜猪肉馅的。”

“好的,您稍等。”

苏斤斤麻利地生火,等水沸腾的间隙,又把另一锅的骨头汤温热起来,待水煮开下了二十个馄饨,耐心等水泡再次出现的间隙,她听到那二人的对话。

李贵好奇地问宋知书:“大人,如果胡二同意开棺,您真的打算继续查下去?”

“那是自然。”

“恕在下首言,这事会不会是胡二伤心过头,才觉得那婆子的死有蹊跷?”

宋知书当然想过这种可能,可是为人父母官,如果胡二真的能顶住压力答应开棺验尸,总要认认真真查过给他一个交代,也好过他每日胡思乱想。

“这事我有分寸,不过现下得看胡二的态度,我们先回去等着,不急。”

说话间,馄饨就端了上来,浓香西溢的汤底,每碗十个白白胖胖的馄饨,上边撒了一把葱花,色泽鲜明,香气扑鼻,这不看还好,一看五脏庙府立马开始***,两人于是不再说话,各自埋头苦吃起来。

苏斤斤把辣椒酱递上,热心说道:“二位,这是我自己熬的辣椒酱,你们加点进去,味道会更鲜美。”

两人分别挖了一勺,果真如这位小娘子所说,香辣咸鲜,让这碗馄饨的口感更加丰富。

没多会儿,两碗馄饨被一扫而空,两人吃完有些意犹未尽,又问苏斤斤要了一碗,每人分了五个,慢慢品尝。

刚刚他们的对话苏斤斤都听见了,她大约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她几次张口想打听点东西,但碍着百姓对官差天生的敬畏,她不敢贸然上前。

现下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正双目灼灼盯着宋知书,把宋知书都给盯不好意思了。

宋知书低下头回避苏斤斤的眼神,暗想,上任前也没听说这里民风彪悍,女子如此大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