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也别嫌弃谁
新郎是同村的傻子盛怀安。
大家笑嘻嘻说:“一个丑,一个傻,谁也别嫌弃谁。”
一起行笄礼的女伴轻视道:“池宁秋,想不到你还有人要,不会是你把人家骗过来的吧?”
闻言,宁秋心虚望向把玩束发带的怀安。
怀安,确实是她忽悠过来的。
她不知道是太无聊了,还是魔怔了,总之那天在河边看到怀安,她就过去坐在他旁边,自顾自地从自己的身世说到终身大事。
情绪上来的时候,她不可抑制地靠着膝盖小声啜泣,好一会才抬头,然后盯着对方的背影突然说:“怀安,要不,我给你做媳妇儿?”
怀安低头,倒出小葫芦里的蚕豆,用左手一颗一颗数:一颗、两颗、三颗……“你要不要媳妇?
过两天会有好多姑娘去祠堂,你也去,你去接我的束发带,这样我就可以当你媳妇了。”
西颗、五颗、六颗……怀安没有理她。
宁秋拉住他的袖子,“你说到底行不行,你要不要我做你媳妇,说句话啊。”
七颗、八颗、九颗……数完了,怀安重新把蚕豆装进掌心大的葫芦里,当他捏起一颗准备丢嘴里时,忽然想起身边有人,于是歪过头看她。
“我给你做媳妇,你去祠堂接我的束发带。”
怀安目光迷茫道:“媳妇——是什么东西?”
宁秋滞了片刻,变哭为笑:“你真是傻子,连媳妇都不知道,将来讨不到媳妇儿喽。”
怀安眉头皱起,明显不高兴,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傻子,姥姥说我是她孙子。”
宁秋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沙尘,“是孙子也是傻子,大家都知道你是傻子,将来娶不上媳妇要做孤老头。”
怀安脸涨得通红,辩解道:“我不傻……不是傻子……”宁秋没有继续听他辩驳,因为此时她听到熟悉的呼唤声,是怀安的姥姥九婆来了。
宁秋就跟偷儿偷了东西被人抓包一样,提起木盆就跑了,不管衣服洗没洗完。
本来宁秋己不指望怀安会在成人礼出现了。
是以,笄礼结束,人群中有小伙子涌出来,嚷着要某某姑娘的束发带。
他们嚷得越大声,观众的起哄声越高,而姑娘害羞的同时也觉得倍有面子。
待姑娘们把束发带都送出去后,大家的目光才转移到宁秋身上——没有人要她的束发带。
方七巧给情郎送完束发带,率先注意到这点,就问:“宁秋,你打算把束发带送给谁?”
宁秋答不上来。
作为青石村的村花,庄羞花显得特别大方和仗义似的。
“哟!
宁秋还不好意思了,没事,我替你送——”说着就把宁秋手里的发带抽了去。
宁秋始料不及,想夺回来,羞花趁机把束发带举过头顶,拉开两人距离,高喊:“池宁秋的束发带,还没被人取,谁要——”现场鸦雀无声。
宁秋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拉了拉羞花质地柔软的袖子,小声祈求:“你快给我……”羞花假装没听到,扬开束发带,指着上面的落叶,遗憾似地问:“你们看哪,这落叶绣得跟真的一样,宁秋有心,就没人看到她这份‘真心’吗?
怎么都以貌取人?”
大家切切察察。
宁秋不用仔细听,不用仔细看,都知道他们在用什么样的语气议论她,看她。
人群有男子粗哑着嗓音喊:“羞花,这束发带要是你的,你就是绣个丑蛤蟆我们都抢着要,可是……你说的真心可以通过这条束发带看看,但真心不好看是真的没法看啊。”
“哈哈哈——”大家笑了,羞花也笑了,本来就长得娇的羞花一笑就更娇了。
而把羞花逗笑的男人感觉也长脸了,笑得更肆无忌惮。
抱得羞花这朵美人瑰的汪也成也觉得倍有面子,但他不喜欢其他男人把羞花夸笑,对他来说,像一种威胁,所以他暗暗瞪了那个男人。
宁秋听到有东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了,那是她的脸面,她的脸丢尽了。
也许,她早就没脸了,所以她再也顾不得己经失去的脸面,声调略高地嚷道:“你别这样,把束发带还给我……”羞花不让,勉强躲开几次,才冷哼哼把束发带丢开,并造成是宁秋故意抢夺才失手的现象。
束发带被扔在角落,和她的尊严一样。
大家笑得更欢了。
宁秋鼻子一酸,强忍着不流泪。
羞花委屈般地说:“宁秋你别难过,我不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不把束发带送出去呢?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以后还会见面的。”
她好像在给宁秋找台阶,但是为了不让她下来。
宁秋躲开羞花故作愧疚搭过来的手。
羞花似乎很难过。
平日跟羞花要好的姐妹上前一人一句,一会安慰羞花,说羞花好心,一会又说宁秋嫉妒,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汪也成上前咧咧:“池宁秋,羞花看在朋友份上才帮你,你咋那么固执?”
宁秋别过脸。
一只手从人群中伸出来,捡起地上的束发带,大家很快就注意到捡束发带的人是村南的傻子盛怀安。
他们愣了一阵,然后起哄:“宁秋,有人捡你束发带了。”
“大傻子也想媳妇了。”
“怀安,你真想娶她么?”
“瞧把傻子高兴的。”
“……”现场叽叽喳喳,宁秋却像被抛在遥远的荒山,周围没旁人,眼前只有怀安,怀安来接她的束发带了。
她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怀安看到她眼里的泪光,跟着迷茫、不解。
这个模样倒让她想起小时候大家拉帮结派欺负怀安的场景。
那时她坐在一旁观望,小伙伴说和他们站队就带她玩。
于是她上前掐着腰,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吼怀安两嗓子,而此时怀安就睁着无辜迷茫的眼神望着她。
后来那些人说话不算话,她反而和怀安走得近些,于是碰到怀安被其他小孩欺负时,就反过来帮他。
不过不管她帮怀安多少次,怀安总是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开始她还挺生气,后面就习惯了。
她们还以蚕豆为条件,达成只有两人知道的协议——宁秋保护他不被欺负,而他则给宁秋一到两颗蚕豆作为酬劳。
祠堂姑娘们的成人礼和往年一样有看头,村里各处比往日安静了些。
豆婆扭着跨篮从池家路过时,夏氏正抄着火棍驱赶别人家的鸡,偷吃鸡食的母鸡被堵在矮泥墙边,惊慌失措地扑棱着翅膀。
豆婆站门口告诉夏氏祠堂的事。
夏氏只顾围剿那只猖狂的母鸡,眼见母鸡举着翅膀慌乱窜起,准备越过那低矮的泥墙逃出去,夏氏把烧火棍扔出去,重重打在鸡的腿儿上,鸡“咯咯”叫了两声,瘸着腿跑了。
夏氏这才心满意足回头搭理豆婆。
豆婆问:“秋丫头的喜事,你们怎么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