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生陈雨薇的白球鞋踩过枯黄的梧桐叶,在她身边坐下时带起一缕香皂味 —— 那是小满只在供销社玻璃柜里闻过的味道。
"给。
" 小满把较大的半块红薯干递过去,指尖残留着柴火灶的烟熏气。
雨薇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淡淡的粉色指甲油,在秋日阳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谢谢。
" 雨薇接过红薯干,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我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糖纸在两人之间流转,小满小心翼翼地剥开,清甜的橘子味在舌尖炸开。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除了硬糖之外的甜味,那些在供销社里亮晶晶的糖果,永远属于大姐二姐和弟弟妹妹。
整个秋天,她们都在这棵梧桐树下分享秘密。
雨薇说她爸爸在县城当干部,母亲是纺织厂的会计。
小满则把自己在后山放羊时遇见的野兔、拾到的彩色玻璃珠都讲给她听。
雨薇会把这些故事画成小画,夹在带香味的笔记本里。
小满攥着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溜进供销社买了个玻璃瓶。
她在里面装满萤火虫,打算送给雨薇当生日礼物。
当她敲响雨薇家的木门时,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
"那个野丫头会害死我们全家!
" 是雨薇母亲尖锐的声音,"你看看这半年,你爸的职位没升反降,你弟弟总生病......""妈,小满不是那样的人......""闭嘴!
" 瓷器碎裂的声音让小满打了个寒颤,"明天就转学,我己经联系好县城的学校了!
"小满悄悄退到篱笆外,月光把玻璃瓶里的萤火虫照得忽明忽暗。
她蹲在墙根等到半夜,首到雨薇房间的灯熄灭,才把玻璃瓶挂在门把手上。
第二天清晨,小满在校门口等到上课铃响,才看见雨薇被母亲拽着走进校园。
雨薇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截彩色玻璃珠 —— 那是小满上周送她的礼物。
"小满!
" 雨薇突然挣脱母亲的手,跑过来塞给她一个信封。
小满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听见雨薇母亲尖叫着冲过来:"你这个扫把星!
离我女儿远点!
"信封在混乱中掉进泥水坑,里面的信纸裂开一片墨迹。
小满弯腰去捡时,雨薇突然尖叫着推开她:"我妈说你会克***!
"整个操场突然安静下来。
小满攥着湿透的信封,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雨薇的母亲扯着女儿往教室走,高跟鞋踩过满地碎玻璃 —— 那是小满昨夜挂在门把手上的玻璃瓶,此刻在晨光里折射出刺目的光。
期中考试的数学试卷发下来时,小满盯着满分的红笔字发呆。
后排的男生用铅笔戳她后背:"你家是不是有人死了?
我听见雨薇她妈说你克父克母......"小满猛地站起身,课桌撞得前排同学一个趔趄。
她攥着试卷冲出门,听见教室里传来雨薇压抑的哭声。
教导主任举着戒尺追出来时,小满正蹲在女厕所后面的竹林里,把试卷撕成碎片埋进土里。
那天傍晚,小满在后山放羊时捡到一只受伤的麻雀。
她把它藏在草垛里,用嚼碎的红薯干喂它。
雨薇突然从竹林里钻出来,校服裙摆沾满泥点。
"小满......" 雨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妈说要是再跟你说话,就打断我的腿......"小满看着她脖子上新鲜的淤青,那形状像极了母亲抽打弟弟时用的藤条。
麻雀在草垛里扑棱着翅膀,雨薇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带香味的笔记本:"这个还给你......"笔记本里夹着的画纸纷纷扬扬飘落,小满看见自己画的那只萤火虫,被人用红笔打了个大大的叉。
雨薇转身跑开时,书包侧袋里的玻璃珠叮当作响,那是小满送她的最后礼物。
深夜,小满躺在稻草堆上,听见父亲在堂屋叹气:"明天把老三的学费退了吧,她那脑子读书也是白搭......"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小满脸上,她把破碎的玻璃珠攥在手心。
远处传来火车轰鸣,那是雨薇转学时坐的方向。
小满轻轻哼起雨薇教她的歌谣,声音混着泪水落在泥土里,像极了那个永远到不了明天的许愿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