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莫奈的睡莲是道裂缝
晨雾在河面织出半透明的茧,货轮汽笛声像是从民国旧电影里飘出来的。
"程先生倒是守时。
"林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看见她坐在仓库铁门横梁上,黑色玛丽珍鞋轻叩着锈蚀的"1943"铭牌。
晨光穿过她耳垂的沙漏吊坠,在墙面投下逆时针旋转的光斑。
"这是昨晚的利息。
"我把装着纸币的信封抛上去。
纸币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场抢救出来的残骸。
她轻盈地跃下横梁,风衣下摆扫过我手腕时带起细密的刺痛。
那些悬浮的画作正在苏醒,梵高的《星空》吞噬了最后一根巴洛克梁柱,莫奈的睡莲在水泥地面漾开涟漪。
"时空褶皱里不需要货币。
"她将信封塞回我口袋,指尖划过怀表时激起一串火星,"我要你口袋里那个。
"我下意识按住西装内袋。
怀表整夜在枕边震动,把梦境搅成支离的胶片——穿和服的夏筝在神社前摇铃,铃铛里坠出的却是林夕的耳坠。
铁门再次发出精密机械的嗡鸣。
这次我看清了锁孔里的结构,七层黄铜齿轮咬合着石英振荡器,这分明是二十一世纪的电子锁芯。
"小心台阶。
"林夕的警告迟了半秒。
我的皮鞋踩上第三级铁梯时,台阶突然软化成一滩铬黄色液体。
达利的软钟从头顶坠落,铜水溅在林夕的墨绿旗袍下摆,烫出"1943.9.7"的日期。
"这是...""时空的伤疤。
"她拎起旗袍下摆,烫痕处渗出深蓝颜料,"你每触碰一次历史,现在就会多道裂缝。
"仓库深处传来老式电报机的嘀嗒声。
我跟着她穿过悬浮的画廊,毕加索的《哭泣的女人》正在吞噬北宋的《千里江山图》,宣纸裂缝里渗出朱砂色的泪。
"碰一下那幅睡莲。
"林夕突然指向莫奈的画作。
指尖触及画布的瞬间,三十米高的水墙轰然倾塌。
我溺毙在靛蓝色的时空洪流里,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平行世界沉浮——穿白大褂的我在实验室调试怀表,穿长衫的我在火海中紧握林夕的手,穿防弹衣的我在雪山用身体替夏筝挡下子弹..."呼吸!
"林夕的巴掌把我抽回现实。
我趴在生锈的钢梁上咳嗽,吐出带着松节油味道的河水。
右手背浮现齿轮状血纹,正随着怀表节律跳动。
"时空过敏症。
"她将靛蓝颜料抹在我虎口,"当两个程野在相邻时空相遇..."仓库突然剧烈震颤。
悬浮的画框互相撞击,撕碎的画布飘落成雪。
梵高的星云开始坍缩,在水泥地面蚀出冒着热气的孔洞。
"拿好这个。
"林夕将青铜钥匙拍在我掌心,钥匙柄刻着外白渡桥的浮雕,"去第十二颗铆钉下面..."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我们头顶的钢架开始扭曲,达利的软钟熔化成金色暴雨。
我拽着林夕冲向铁门时,看见《格尔尼卡》里冲出酒红色身影。
"永昼集团问候二位。
"夏筝从破碎的画框里优雅落地,战马的嘶鸣凝成她腕间的碎钻手链。
她指尖的钢笔旋开锋刃,刀光闪过时,我西装前襟裂开十七厘米的豁口。
怀表突然爆发出汽笛般的鸣响。
所有下坠的钢梁静止在半空,莫奈的睡莲在墙面绽开逃生通道。
我撞进靛蓝色的旋涡前,最后看见的是夏筝的钢笔尖刺入林夕的沙漏吊坠。
黄铜齿轮的咸腥味。
这是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
海浪声夹杂着日语广播,昭和十九年的夕阳把外白渡桥染成血痂。
穿和服的夏筝站在桥头,她手中的南部十西式手枪冒着青烟。
"程先生居然能找到这里。
"她转过来的面容与2023年的夏筝别无二致,除了左眼下的泣泪痣,"可惜帝国不需要两个时空的观测者。
"枪声响起时,我怀中的白玫瑰突然盛开。
子弹穿透花瓣的瞬间,1943年的上海像摔碎的镜子般崩裂。
我坠入时空夹缝时,听见两个夏筝的声音在量子纠缠:"你看到的我...""在第几个时区?
"手机在裤袋震动。
我浑身湿透地趴在现代外白渡桥的栏杆上,锁屏显示三条未读信息。
最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附件照片里是穿白大褂的夏筝,她身后的实验室黑板写着:记忆熵值:698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