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昨晚急性肠胃炎住院时反复叮嘱："只是去放个PPT，回答问题时就说这部分由周总监后续跟进"。
她没告诉他，这个商业综合体项目最初的概念设计，其实出自她这个"行政助理"之手。
"周总监团队的代表？
"前台小姐核对着预约名单，"会议室在您左手边。
"推开磨砂玻璃门的瞬间，程暖的指尖传来细微的颤栗。
落地窗前那个正在调试投影仪的背影，肩线在阳光下勾勒出过于熟悉的轮廓。
当陆远川转过身来，他眼中闪过的错愕让会议室温度似乎骤降了三度。
"看来咖啡渍洗掉了。
"他敲了敲投影遥控器，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今天他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那颗泪痣在晨光中更像一道未愈的伤痕。
程暖僵硬地走向空位，发现桌面上摆着她熬夜修改的方案书。
封面上周明远的名字用加粗字体印着，像某种荒谬的免责声明。
"我们开始吧。
"陆远川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亮起的瞬间，程暖的血液凝固了——这是她电脑里未完成的版本，第三页数据栏还标着红色待补标记。
市场部的郑主管己经开始皱眉："这个客流量预估...""请翻到附录第七页。
"陆远川突然打断，激光笔红点划过屏幕。
程暖瞪大眼睛——那些缺失的数据不仅被补全，还增加了三维建模演示。
当她看清修正日期是今天凌晨3:27，喉咙突然发紧。
这不可能，除非有人黑进了她的云盘。
"关于绿化率。
"陆远川突然看向她，"程小姐有什么要补充？
"全桌人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打来。
程暖注意到他左手无意识地按着上腹，那是她熟悉的胃痛姿势。
母亲生病那年，她每天都能在病房看到类似的隐忍表情。
"我们保留了地块东南角的原生榉树。
"她点开隐藏页面，一棵枝干虬结的老树3D模型旋转展开，"这恰好是台风风向死角。
"陆远川的钢笔在会议纪要上顿住。
程暖认得那支万宝龙星际行者，笔帽上的六角白星与她锁在抽屉里的那支是情侣款。
大学毕业礼那天，她把其中一支留在了机场安检筐里。
"有趣的选择。
"他调出风速模拟图，"不过根系保护方案呢？
"这不在预案里。
程暖看着模拟图上标红的危险区域，突然想起昨夜医院走廊上，明远抱怨陆远川否决了地下车库方案。
"他根本不懂海城的地质结构！
"当时输液架的阴影在他脸上摇晃如牢笼。
"采用日本森大厦的悬浮地基如何？
"她脱口而出，"就像东京晴空塔..."会议桌尽头传来嗤笑："造价会超预算两百万。
"陆远川却突然放大树根三维图："用混凝土根系导流槽，省下的桩基费用正好覆盖。
"他在平板上快速勾勒的草图，赫然是程暖毕业论文里的设计。
当投影仪将方案投在幕布上时，她确信自己从未发表过这篇被导师毙掉的稿子。
休息间隙，程暖在茶水间发现了被扔掉的胃药包装。
那种特殊的淡紫色胶囊——母亲临终前服用的同款抗癌药物。
当她颤抖的手指碰到垃圾桶边缘时，身后传来咖啡机完成萃取的提示音。
"偷看别人的药可不是好习惯。
"陆远川靠着门框，手里拿着她落在会议室的笔记本。
阳光从他背后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阴影，像《雪国》里描写的那列穿过隧道的夜行火车。
程暖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极浅的戒痕："你修改了我的方案。
""我保存了周明远的颜面。
"他递还笔记本时，内页滑出一张便签纸。
背面用铅笔画的雪国列车草图，与她遗失的藏书票图案分毫不差。
"为什么帮我？
"陆远川取下她发丝上沾着的碎纸屑，这个动作熟稔得令人心慌："或许我怀念那杯洒掉的咖啡。
"总经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远川突然压低声音："告诉周明远，他藏在B2停车场的土质报告，我己经交给勘测局了。
"温热呼吸掠过她耳垂时，程暖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杜松子香气，那是母亲药柜里常备的止痛酊剂味道。
当会议室玻璃门再次关闭，程暖才发现便签纸角落写着一行小字："榉树很美，但活不过一次台风——就像某些谎言。
"窗外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
她摸出手机，明远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在屏幕上闪烁："千万别提根系导流槽，那是陆远川前年得奖的设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