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宁将烛芯剪了一截,火光才得以安分。
身旁站着的男子是她成婚了一年的夫君赵铭远,他那双好看的剑眉皱得紧紧的,眸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阿宁,晚晴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啪”的一声,苏槿宁将剪子重重放到桌上,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声道:“哦?有孕了啊。”
赵铭远眸光微沉,心虚地笑了一声。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晚晴怀的毕竟是我的孩子,赵家的骨肉啊!”苏槿宁抬眸,盯了片刻,才问他。
“宋二小姐出身清流人家,祖父是探花郎,父亲曾是太子太傅,连一母同胞的兄长如今也高中状元了,她若是庶女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嫡出,竟甘愿为妾?”赵铭远微愣,支吾着:“自然不愿……”“哦?”苏槿宁挑了挑眉,嘴角一抹讥讽扬起,故意问道,“夫君莫不是想休妻?”“怎会?!”赵铭远惊了下,慌忙保证,“阿宁,你放心,你的正妻之位无可撼动,只是,晚晴于我赵家有功,怎能委屈她?”“只要你同意,我便去求娶她为平妻,面子上也算是过得去。”
重生一世,再次听到这番话,苏槿宁强压着心头的那阵恶心。
前世,她不同意宋晚晴入门为平妻,与赵家闹得不可开交,最终,她心灰意冷,父兄以赫赫战功求到圣上面前,才得一纸和离书,不欢而散。
赵家虽顶了个淮安侯的名头,却都是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连着三辈都没出一个可堪大用的,内里更是一***的亏空。
赵铭远是淮安侯的嫡三子,上头还有两个嫡兄,爵位根本落不到他的头。
她一嫁进赵家,便动用了嫁妆填补亏空,更是让她这个三少夫人掌事管家,心安理得地继续花着她的嫁妆。
赵家上下,在软饭硬吃这件事上,倒是相当齐心。
她与赵铭远和离后,没了她的嫁妆支撑,赵家花销短缺,捉襟见肘,竟狗急跳墙,谋害她泄愤。
赵家是什么德性,苏槿宁早已看透。
这一次,她得避免重蹈覆辙。
决不能像上一世一样,族灭身死,连尸骨都成了野狗的腹中食。
苏槿宁微微一笑,俨然一副贤妻模样:“夫君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准备准备吧。”
“阿宁,此事已……”赵铭远早就预备好了一套说辞,只等苏槿宁说完,他就脱口而出。
可话未说完,他就愣住了。
“你……同意了?”他不敢相信,苏槿宁竟然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宋二小姐既有了身子,自不好拖延,下月初八,正是个好日子,夫君以为如何?”“你……真的同意?”赵铭远反倒是心里不是滋味了。
夫君要娶平妻,身为正妻,脸上竟然看不到一丝妒意,像是没把他这个夫君放心里似的。
苏槿宁失笑:“我若是不同意的话,夫君就不娶平妻了吗?”“自然不是。”
赵铭远尴尬一笑。
都道女人心海底针,谁知,男人心更是埋进泥里的针,捉摸不透。
她不同意,他便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反驳她,到头来还恼羞成怒。
她同意,反倒是不高兴了。
赵铭远原本也只是来走个过场,哄哄她,免得她心中不快闹事。
既然她这么轻易同意,那他也省些麻烦。
如此一想,赵铭远心中倒是释然了些。
他殷勤地上前去替她捏着肩:“我何其有幸,能娶到阿宁这样的贤妻。”
苏槿宁心头厌恶,面色不改,自然地拉开了他的手。
如今的赵铭远,她碰一下都嫌恶心。
“只是,有一事要同夫君说一声,我母亲近来身子不适,我父亲和兄长征战在外,一双弟妹尚且年幼不顶事,我得回家侍奉一段时日,怕是无力操办夫君同宋二小姐的婚事了。”
这番话,听在赵铭远的耳中,倒像是苏槿宁吃味儿了,才找的理由暗自伤神去。
他心里顿时愉悦了些,一口应下。
“无妨,我请母亲和大嫂嫂帮忙操持吧。
岳母向来体弱,要不,明日我同你一起回去一趟?”“不必了。”
苏槿宁懒得看他这副虚情假意的面孔,索性坐到梳妆桌前,装作卸钗环。
“我已让露浓和霜舟收拾好了东西,明日一早便走。”
“怎得这么急?”赵铭远只稍稍失落了下,但并未多想,“那你何时回来?我会想你。”
这样的闺房私话若是没重来一世,苏槿宁听着心头还有些甜味儿,如今……她笑了笑:“夫君放心,大喜之日,我必定会到场的,还会备上一份大礼。”
只是,这份大礼,他的心尖人能不能消受,她就不知道了。
赵铭远走到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看着铜镜里那张绝美的容颜,眼底有丝情动。
“阿宁,今晚,我就歇在你这里吧。”
苏槿宁眼眸微垂,一缕寒光掠过,起身看向他时,又是一副得体的笑颜。
“我明日起得早,怕是会扰了夫君清梦。”
“那好吧,你侍奉岳母,也注意些自己的身子。”
赵铭远有些失落。
苏槿宁微微点头,看着他走出房门,这才沉下嘴角。
“露浓,我的嫁妆都点清了吗?”苏槿宁示意露浓将门关上后,才问道。
“都点清了。”
露浓边说,边拿出一个小木箱子,取出里面的一张单子,递了上去。
“少夫人,这是您的嫁妆单子。”
眼见苏槿宁接过手,她继续说着。
“这一年来,除去您添补的七万两亏空,补贴府里的现银总共一万三千多两,您嫁妆中的十万两现银,如今连两万两都不到了。
还有……”“平日里应酬送礼,夫人和四小姐没少从您这里搜刮好东西,首饰古玩等,总共三十六件,奴婢都记着呢。”
说起这个,露浓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怎奈,自家主子性子太好,总由着那些贪的,她也不好多说。
“好在,铺面、田庄,还有我们自家老夫人生前给您添妆的两个山头都没动过。”
“房契、地契、田契等都在这里,至于首饰古玩那些物件,奴婢昨儿就去库房点过了,一并列了个单子放在这里。”
“嗯。”
苏槿宁边听边看了眼单子,随即抬起头来,“以后,还是如在将军府里那般,唤我小姐吧。”
她是将军府的二小姐,父母伉俪情深,父亲从未纳妾,对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宠爱有加。
出嫁时,十里红妆,也不过是想让她在婆家过得顺遂,不必受委屈。
如今,这委屈还是受了——“是,小姐。”
露浓知道娶平妻一事让苏槿宁寒了心,又心疼,又替她不甘。
“您为淮安侯府付出了这么多,这才一年光景,姑爷就要娶平妻,真是……”“露浓!”苏槿宁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将手里的单子放回箱子里,“这还是淮安侯府,你说话不过脑子这毛病,怎么一年了也没改?”“是,奴婢一时失言了。”
苏槿宁苦笑一声,将箱子合上:“反正,我们在这淮安侯府也待不久了,把这些收起来,明日一早,先把这些带回将军府。”
至于其它的,只能等到了那一天再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