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献礼受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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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日头正毒,陆府九进院落的飞檐下挂满猩红绸缎。

前院青石路两侧的楠木圆桌蒙着金丝绣云纹桌布,二十张席面在艳阳下泛着蜜蜡般的光泽。

厨房后巷传来剁骨刀与砧板的闷响,两个赤膊伙计扛着整只烤灵鹿穿过月洞门,鹿角上缠的祈福红绦扫过廊柱,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

主桌的鎏金香炉腾起青烟,嫡母苏婉秋端坐太师椅,金丝牡丹纹的广袖袍铺开在椅面上,发间衔珠凤钗垂下的东珠正悬在眉心。

西个侍女捧着冰鉴立在身后,菱花纹铜鉴面凝着水珠,凉气晕开她鬓角的胭脂色。

"到底是主母寿宴,这排场比去年祭祖还气派。

"廊下洒扫的婆子偷瞄着往来宾客,被管事的瞪得缩回扫帚。

穿杏色襦裙的小丫鬟们碎步急行,碧玉酒壶在漆盘里轻碰,琼浆的醇香混着烤鹿的油脂味,漫过满院新铺的青砖缝。

蝉鸣撕扯着灼热的空气,陆星河贴着朱漆廊柱而立。

粗麻青衫被汗水浸透,肩头补丁在树影下泛着灰白,袖口磨损处露出结痂的冻疮,这是三日前攀寒潭峭壁时留下的伤口。

他怀中紧搂着雕花木盒,寒潭冰莲的冷气透过檀木纹路渗出来,在肘弯结成细小的霜粒。

"让开些,挡着道了!

"捧着八宝攒盒的侍女提着裙裾绕行,金线绣鞋故意碾过他露趾的草履。

前头正席传来陆惊鸿清朗的笑声,那位锦衣玉冠的嫡兄正在展示新得的龙鳞剑,剑身映着日光在青石路上投下一道游动的金痕。

陆星河往阴影里又缩了缩,后背抵住冰凉的廊柱浮雕。

浮雕上的仙鹤振翅欲飞,硌得他肩胛生疼。

"瞧瞧,连件像样衣裳都置办不起,倒敢往主桌凑。

"两个端着醉虾的婆子经过时斜眼嗤笑。

木盒突然传来细微震动,冰莲似在应和着主桌方向传来的丝竹声。

他慌忙按紧盒盖,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嫡母最厌冰莲,他是知道的。

去年有个外门执事献上寒潭雪参,连人带礼被扔进了兽园。

如今母亲咳出的血块己带着冰碴,这冰莲可是能救母亲的药。

若是被嫡母发现恐怕这冰莲不保,连同自己也要受罚。

日头渐渐西移,主桌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漫到回廊,混着烤鹿的焦香钻进鼻腔。

陆星河咽下喉间酸苦,垂眼盯着青砖缝隙里挣扎的蚂蚁。

一只缀着明珠的锦靴突然闯入视线,碾碎了蚁群。

"这冰莲倒是新鲜,是从哪个阴沟里刨来的?

"他听见陆惊鸿带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还不待陆星河有所回应,陆惊鸿的龙鳞剑倏然出鞘,剑锋挑着盛夏的烈阳,在木盒上划出一道刺目银弧。

盒盖翻飞着砸向廊柱,寒潭冰莲裹着霜雾滚落青砖,十二瓣冰晶似的莲叶次第绽开,冷气遇热腾起细碎冰晶,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好个阴煞之物,母亲修的是离火心经,你献这等寒毒秽物,存的什么心思?

"陆惊鸿剑尖抵着冰莲根部旋转,剑身腾起赤红焰纹,将莲心那抹幽蓝冻髓灼成青烟。

冰莲在剑尖下寸寸碎裂,迸溅的冰碴划破陆星河手背。

他盯着青砖上蜿蜒的血珠,耳畔嗡嗡作响。

如同他凿穿三尺冰层时,寒潭水灌进耳道的回响。

"惊鸿,莫污了剑。

"主桌传来玉盏轻叩声,嫡母苏婉秋抚着腕间火玉镯淡淡道。

满座宾客的私语如潮水漫来。

"寒潭乃大凶之地,这小子竟敢擅闯。

"紫袍老者捋须摇头。

"听闻他娘亲是巫..."珠翠妇人以袖掩口,后半句被身侧人肘击打断。

几个年轻修士嗤笑着掷出花生壳,碎屑落在陆星河发间。

"还不捡干净?

"陆惊鸿收剑入鞘,鎏金剑鞘重重磕在陆星河肩头。

玄铁吞口处的睚眦兽首硌进锁骨,他踉跄跪倒在冰莲碎片上。

膝头压碎的冰晶沁入粗布,冻得胫骨发麻,却不及胸口那团火烧般的刺痛。

那株冰莲可是他用三夜不眠钓得的三尺冰蚕丝,从潭底老蛟嘴边换来的,如今却成碎片。

没了这冰莲,母亲该如何是好。

陆星无神地望着碎了一地的冰莲,没有丝毫动作。

侍女见状,提着铜壶就往碎片上浇烫的茶水。

冰莲残骸遇热化作一滩幽蓝黏液,顺着砖缝渗入地底。

"你以为那病秧子能活到冬至?

她咳出的血...可是结着冰碴呢。

"陆星河沾满黏液的手指突然被锦靴踩住,听见陆惊鸿附耳低语。

"既是庶子心意,赏三枚铜钱罢。

"嫡母的翡翠护甲敲了敲案几,满场霎静。

她扫过陆星河颤抖的脊背,如同是在看一件沾污的器物。

铜板落地声清脆,滚过黏着冰莲残液的青砖,停在陆星河膝前。

他伸手去拾,袖口滑落露出手臂淤紫。

这是昨夜巡卫的棍棒留下的新伤叠着旧疤,在阳光下宛如毒藤缠绕。

铜板滚过冰莲黏液凝成的幽蓝薄冰,在青砖上拖出一道蜿蜒水痕。

陆星河的手指堪堪触到铜钱边缘,陆惊鸿的锦靴突然重重踏下,将他的五指连同铜板一齐碾进冰渣里。

碎冰割破掌心,血珠顺着砖缝渗入冰晶,绽开一朵朵细小的赤梅。

陆星河咬紧牙关,忍受着掌心的疼痛,心中怒火奔腾,却又无可奈何。

"仔细脏了手,听说你昨日又去寒潭了,巡卫的棍子没教会你规矩?

"陆惊鸿靴底缓缓拧动,绣着金线的云纹碾过指节,他俯身扯开陆星河右臂衣袖,青紫交叠的棍痕在烈日下狰狞毕现,新伤渗出的血珠凝在汗毛上,像结了层暗红的霜。

主桌飘来灵果甜腻的香气,嫡母正用银签挑着水晶葡萄,火玉镯映得果肉透出诡异的玫红。

"惊鸿,莫误了开宴时辰。

"她余光扫过这边,护甲上的翡翠寒光一闪。

陆惊鸿轻笑一声撤了力道,靴尖挑起铜板抛向半空。

铜钱裹着冰渣砸在陆星河额角,留下一道殷红血线。

血珠滑过眉骨时,他看见铜钱上"太平通宝"的字样被冰晶蚀得模糊,这枚本该是母亲买药的钱,此刻正沾着他的血,在青砖上打转。

"还不谢恩?

"执事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热浪。

陆星河以额触地,青砖被晒得发烫,额角的血却冷得像寒潭水。

冰莲黏液浸透膝头粗布,黏着碎冰碴扎进皮肉,每一下呼吸都扯着锁骨处的剑伤作痛。

侍女们提着铜盆泼洒香露,茉莉香混着冰莲残存的寒气,凝成古怪的雾瘴。

"到底是巫族血脉,这般糟践还能跪得稳当..."陆星河踉跄起身时,听见身后贵妇们窸窣的议论,话音被琴师试弦的铮鸣切断。

他攥着铜钱退向回廊阴影,掌心黏着的冰晶遇热融化,混着血水从指缝滴落。

廊下挂着驱邪的青铜风铃,被热风撩得当啷作响,铃舌上的符咒正对庭院。

那是三年前他娘亲被押进禁地那夜,嫡母亲手挂上的镇魂铃。

转角处突然伸出一只枯手,后厨的刘婆子将半块冷馍塞进他染血的掌心。

"快些走,西角门的狗洞今日没锁。

"老仆布满烫疤的手腕上,还戴着娘亲当年赠的蛇纹银镯。

她浑浊的眼扫过少年满身伤痕,喉头动了动终是咽下叹息。

陆星河贴着回廊暗处挪向末席,赤足踩过滚烫的青砖,足底冰莲黏液混着血水,在砖面印出断续的暗红脚印。

末席设在古槐树荫下,粗木长凳上己坐着几个旁支子弟,见他靠近纷纷挪动,空出的位置正对烈日。

"瘟神来了!

"穿杏黄短打的少年抬脚踩住长凳,靴底粘着片油亮的鹿肉。

"这席面可没备狗食。

"他身侧女眷捏着绢帕掩鼻,金丝牡丹香囊坠子晃得刺眼,那花样与嫡母袍服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侍女端着鎏金食盒经过,掀盖时溢出灵米饭的甜香。

陆星河喉结滚动,腹中轰鸣被丝竹声淹没。

主桌方向传来阵阵喝彩,陆惊鸿正以剑气剖开玄冰瓜,冰屑化作凤凰形状盘旋半空,引得满座惊叹。

"叮……"半块啃剩的蹄髈骨砸在粗木桌沿,油星溅上陆星河前襟。

"喂狗啦!

"邻桌孩童咯咯笑着掷出第二块,骨块击中他锁骨处的剑伤,血渍在麻衣上晕开,像朵将谢的残梅。

执壶侍女经过时"不慎"碰翻酒盏,琼浆泼湿他膝头,冰莲黏液遇酒腾起青烟,蚀得布料嘶嘶作响。

"真是晦气,巫族孽种就该锁在寒潭底……"珠翠满头的妇人扯着孩子退开,她腕间火玉镯突然发烫,后半句生生咽下,却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唾沫落在陆星河脚边,混着灵酒凝成浑浊的琥珀色。

琴师拨动焦尾桐木,一曲《百鸟朝凤》破开热浪。

陆星河垂眼盯着面前空碗,碗底映着槐叶筛落的碎光,恍惚看见三日前寒潭的月影。

那夜他潜在冰层下,看银鲤穿梭在发光的冰棱间,仿佛伸手就能触碰星辰。

"上冰酪了!

"小厮们抬着玄冰鉴疾步穿行,玉碗盛着雪酪,缀以朱果金箔。

主桌传来玉匙轻叩声,嫡母舀起一勺乳酪,腕间火玉镯红光流转,冰酪腾起的热气竟凝成火凤形状。

"母亲离火真气越发精纯了。

"陆惊鸿笑着奉承。

"赏你的。

"末席突然骚动,侍从抱来半盆残羹。

穿杏黄短打的少年抢过整只鹿腿,沾满油的双手在陆星河肩头重重一按。

麻衣顿时浸透荤腥,昨日棍伤被鹿油腌得刺痛。

槐树上知了突然噤声,主桌方向飘来嫡母的轻笑,像片薄冰划过耳际。

陆星河攥着那枚沾血的铜钱起身,粗木长凳刮过膝头伤口,带起一串血珠。

他走过正在表演剑舞的伶人,看见对方锦靴上绣着的火云纹。

舞剑者旋身时,剑风撩起他染血的衣摆,在《百鸟朝凤》的尾音里,裂帛声轻得如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