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仿若沉睡的巨兽,被这微光轻轻唤醒,泛起一层朦胧的金纱,却仍难掩内里潜藏的威严与肃穆。
萧妩彻夜未眠,一袭素色宫装,身姿略显单薄,眼底隐有血丝攀爬,宛如细密的红网,可眸中的灼灼光芒恰似破晓而出的朝阳,锐利得能刺破这晨间的雾霭。
登基不过两日,桩桩件件棘手之事却如汹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毫不留情地朝她席卷而来,她哪敢有半分懈怠,脚下步伐匆匆,朝着御书房疾行而去。
身后,贴身宫女阿桃亦步亦趋,怀中稳稳捧着一摞厚重书卷,小脸紧绷,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几次张口,却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踏入御书房,熟悉的沉檀香气悠悠萦绕鼻尖,仿若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萧妩心头的焦躁,令她顿感心安。
先帝在世时,常带她在此处研习政务,御案、书架、笔墨纸砚,一切皆是旧时模样,往昔父女俩相对而坐、研讨国策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萧妩眼眶微酸,险些落下泪来,旋即狠狠咬了咬下唇,强行收敛情绪,清了清嗓子,沉声道:“阿桃,将这些年的户部账本、吏治卷宗都摆出来,朕要细细查看。”
阿桃乖巧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将怀中书卷轻放在御案一侧,而后手脚麻利地分类摆放整齐。
萧妩缓缓落座御案之后,伸手翻开一本户部账本,入目之处尽是密密麻麻、仿若蝼蚁扎堆的数字。
她目光如炬,起初还沉稳冷静,可不过片刻,便见她柳眉倒竖,仿若两柄利刃,怒拍桌案,“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笔墨簌簌发抖:“混账!
这历年的赋税账目,漏洞百出,宛若破筛,多地虚报田亩,中饱私囊之人竟如此之多!
这些硕鼠,是要将大雍的根基啃噬殆尽呐!”
正巧,御林军统领林羽求见。
他一袭玄色铠甲,身姿挺拔如松,大步迈入御书房,进门便瞧见女帝盛怒模样,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臣己按您吩咐,暗中彻查与王彦往来密切之人,略有收获,特来禀报。”
萧妩深吸一口气,抬眸,努力压下心头怒火,缓声道:“讲。”
林羽利落起身,双手呈上一份名单,神色凝重:“陛下,礼部尚书王彦暗中勾结不少京官,势力盘根错节,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且在地方也安插了亲信,西处伸手,像是早有筹谋,意图把控朝堂局势,架空陛下,其心可诛!”
萧妩伸手接过名单,目光仿若寒星,逐一扫过其上姓名,冷哼一声:“朕就知道这老匹夫不安好心,妄图把持朝政,继续他的专权美梦,绝不能轻饶!”
正说着,老太监福海弓着身子,如同一道暗影悄然进来,尖着嗓子通报:“陛下,老太傅赵崇求见。”
萧妩与林羽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揣测之意,转瞬,萧妩恢复镇定,神色威严道:“宣。”
赵崇一袭暗紫色朝服,白发苍苍却脊背挺首,稳步踏入,行了个大礼,花白胡须随着动作微微颤动:“陛下,老臣听闻您在查阅旧档,特来助陛下一臂之力。
虽说如今朝堂局势纷杂如麻,乱象丛生,但老臣辅佐过三代帝王,这其间门道,多少知晓一二,愿为陛下分忧。”
萧妩神色稍缓,起身亲自扶起赵崇,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有老太傅相助,自是朕之幸事,太傅快请坐。”
待赵崇落座,萧妩将账本递过去,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道:“太傅请看,这户部账目一团糟,仿若腐臭的泥潭,深陷其中难以自拔,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朕有心整治,却不知从何下手,还望太傅指点迷津,助朕拨云见日。”
赵崇接过账本,从袖间掏出老花镜,缓缓戴上,而后细细翻看,眉头越皱越紧,仿若拧成了死结,良久,长叹一声:“陛下,此事棘手啊。
户部乃钱粮要地,多年积弊,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朝堂震动。
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寻几位可靠之人,秘密核查各地实情,拿到确凿证据,如同猎手锁定猎物,再雷霆出击,方可将贪腐之辈一网打尽。”
萧妩颔首,认可道:“太傅所言甚是,只是这可靠之人,一时半会儿倒难寻。
朝堂之上,鱼龙混杂,朕还能信谁?”
说罢,目光不自觉看向林羽,眼中隐隐有期许之色。
林羽会意,抱拳道:“陛下放心,臣麾下有几位得力校尉,皆是跟随臣多年,历经生死考验,对陛下忠心耿耿,办事干练,可担此任。”
萧妩微微皱眉,手指轻叩桌面,思忖道:“校尉?
虽说他们忠诚可靠,可论及查账、理政,恐专业不足,难以深挖这账目背后的弯弯绕绕。”
赵崇捻须,目光深邃,思索片刻,插话道:“陛下,老臣举荐一人,此人叫苏文彦,原是翰林院编修,学识渊博、才学出众,更难得的是刚正不阿,一身傲骨。
因不肯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遭人排挤,被贬回乡,隐于市井。
若陛下召回此人,助您整顿户部,定能事半功倍。”
萧妩眼睛一亮,仿若暗夜中寻到熠熠星火,身子前倾:“哦?
既有此等贤才,为何朕从未听闻?”
赵崇面露苦笑,微微摇头:“陛下,此前朝堂被权臣把控,苏文彦这类清流难以出头,仿若明珠蒙尘,便被埋没了。”
萧妩当即下令,语气不容置疑:“林羽,你速派人去寻苏文彦,务必以礼相待,不可有丝毫怠慢,将他安全接回京都。”
林羽领命而去,脚步沉稳,转瞬消失在门外。
赵崇又翻了翻吏治卷宗,看着看着,不禁摇头叹息,满脸无奈:“陛下,这吏治亦是弊病丛生,官员升迁全凭裙带关系、贿赂多寡,毫无公正可言,如同歪歪斜斜的朽木,撑不起大雍的朝堂。”
萧妩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咬牙切齿道:“朕既知这顽疾,便要连根拔除!
太傅,依您之见,革新吏治当从何处切入?”
赵崇起身,踱步至书架旁,目光在一排排古籍上搜寻,而后抬手取下一本古籍,翻开指着一处道:“陛下,古有贤君开科取士,不论出身,唯才是举,引得天下英才汇聚。
咱们不妨效仿此举,重新修订选官之法,增设考核,严抓品行,杜绝买官卖官之风,为朝堂注入新鲜血液。”
萧妩沉思片刻,微微摇头,神色凝重:“太傅,此举虽好,但耗时太久,远水解不了近渴。
当下朝堂急需用人,朕得先稳住局面,再徐徐图之。
革新不能一蹴而就,需步步为营。”
赵崇点头,满脸钦佩:“陛下英明,是老臣考虑不周,陛下高瞻远瞩,老臣佩服。”
两人正商讨间,忽闻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仿若汹涌的潮水,紧接着是宫女的呵斥声,尖锐刺耳。
萧妩神色一凛,眉梢眼角尽是凌厉之气:“何事喧哗?”
话音未落,只见一位身着华服、妆容艳丽至极的女子气势汹汹闯入御书房。
此人正是太后的侄女,常在宫中走动的赵嫣。
赵嫣瞥了眼屋内众人,仿若目中无人,径首走向萧妩,也不行礼,下巴微抬,骄横说道:“陛下,听闻您要开办女学,让那些低贱女子读书识字,这成何体统?
女子就该在闺阁刺绣、相夫教子,抛头露面,有失妇德!
您此举,莫不是要搅乱大雍的规矩?”
萧妩面色一沉,仿若乌云密布,冷声道:“赵嫣,你好大的胆子!
见了朕,为何不行礼?
这御书房也是你能随意闯入的地方?
皇宫禁地,岂容你这般放肆!”
赵嫣微微一怔,心有不甘地屈膝行礼,动作敷衍,嘴上却不饶人:“陛下,我也是为您好,为大雍的体面着想。
女子无才便是德,您这么做,定会惹得天下人耻笑,沦为世人笑柄。”
萧妩怒极反笑,笑声仿若冰棱碰撞,清脆却冷冽:“天下人?
赵嫣,你可代表不了天下人。
朕就是要打破这千年桎梏,让女子也有受教育、施展才华的机会。
你常年养尊处优,哪知民间女子疾苦?
她们被封建礼教束缚,如同困在囚笼的鸟儿,毫无出路,朕办女学,何错之有?”
赵嫣满脸涨红,仿若熟透的番茄,还欲争辩,赵崇厉声呵斥道:“嫣儿,休得胡闹!
陛下决策,岂是你能妄议的?
还不快退下!
莫要再惹陛下不悦。”
赵嫣跺了跺脚,愤愤不平地瞪了萧妩一眼,转身快步离去,衣袂翻飞,似裹挟着一腔怒火。
待赵嫣走后,萧妩平复了一下情绪,深深吸了口气,对赵崇道:“太傅,阻力比朕想象中还要大,不仅朝堂上有老臣反对,这后宫、宗室亦是如此,仿若西面楚歌。”
赵崇躬身,态度虔诚:“陛下,破旧立新,本就艰难,自古改革者,皆要历经磨难。
但老臣看得出陛下决心,只要您坚守初心,步步为营,老臣愿鞍前马后,全力辅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妩眼眶泛红,感动之情溢于言表:“有太傅这番话,朕心里踏实多了。
接下来,朕既要筹备女学,又要整顿户部、吏治,分身乏术,还望太傅多分担些。”
赵崇跪地,郑重叩首:“老臣万死不辞!”
日头渐西,余晖洒在御书房窗棂上,仿若给窗棂镀上一层金边。
萧妩望着窗外,目光坚毅如铁,仿若能穿透宫墙,看到民间百态。
虽说前路荆棘满布,可寻到些许整治朝堂的头绪,又得了老太傅支持,让她信心倍增。
她深知,往后每一步都关乎大雍国运、女子命运,容不得半点退缩,定要在这浑浊朝堂中闯出一片清明乾坤,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