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学毕业后在江南不少县城做法官,他厌倦了这种居无定所的官场生活,到淄州县自挂牌当律师。
那一年大姐18岁,大哥14岁,小哥3岁,我1岁。
因为上大学及各处当差,母亲在老家,他们聚少离多,子女们相差岁数偏大。
大姐一心想读书,吵着闹着跟爸说:“三叔在上海,我要去那儿上大学。”
爸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你妈像你这么大都生了你了。”
气得她要命甩下一句话:“妈是妈,我是我,都什么年代了还拿老黄历说事!”
我妈特善良,俏俏给了女儿路费,大姐就去上海了。
大哥在省城上初二,放暑假回家路上行李被土匪抢走了,他不敢回家,正巧遇到***征军,他便参军,后来成为一名光荣的军医。
家中只剩下成和我小哥。
我是幺女自然更被疼爱了些,造成了我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性格。
我家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子。
这是一所南方典型的三进三出院落,院落有牌楼,进去是一个院子,院子右侧有自己搭建的厕所。
从我这个小孩子看来,厕所上面有高出地面半米像扣着的一个又大又长的木箱子,箱子上方开了一个个圆洞,下方是空的对着挖得很深的粪坑。
每次拉屎都胆战心惊地爬上去,生怕掉进粪坑里。
厕所旁边是洗澡的地方,一口很大的大铁锅,架在灶台上。
冬天大约一个月洗一次澡,一是天气冷洗澡怕冻着;二是烧洗澡水要用很多水。
用水不太方便,每家都备有一口大缸,有出苦力的从河里挑上一担水走2里多路,还要把水倒入用户的家里只得1分钱。
一个大缸能装5担水,够用几天。
这5分钱对一些家庭来讲还觉得挺大一笔开支。
对挑水的苦力来说这是好不容易才挣到的血汗钱啦。
要往大缸里撒一些明矾,用长棍子搅一搅,放一阵子水会变清。
灶台柴火吐着红光烧得噼里啪啦的响着。
规矩是男人先洗,女人后洗。
妈抱着我坐在大锅边,锅底放一块圆木板,热乎乎的水用毛巾擦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
进院子后是一个庭,迎面看到的是一个供着祖宗牌位的长桌。
两边各有一个大厢房,是房子最大的两个房间。
往前走又过了一道大门,里面有一个小院子,在院子周围有几个房间。
最右侧是一个大厨房,里面有好几个灶台用来做饭和炒菜。
记事的时候记得我和我妈住在离厨房最近的那间房。
房里黑糊糊的,床上挂着蚊帐,床边放着带盖的马桶。
每天早上就有“倒马桶咯,倒马桶咯”的叫声不断,各家各户都会提着自家马桶来倒,错过了只有等明天了。
所以谁也不敢落下。
这就是那时南方小城市的生活。
我妈说:“那时候你爸特别忙,不少人知道他是法律专业的大学毕业生,来找他帮打官司的人陆驿不绝。”
妈还说:“他像你爷爷一样良心好,来找他帮忙打官司的人,无论穷人还是富人他都尽力去帮助他们。”
家里常常住着没钱来找他帮忙的人。
“老百姓说他名如其人是一个善人,那时候正是战乱时期,他还让红色军团放心地住到我家,也救过一些伤员。”
天有不测风云,我父亲真是一个没头脑的人,他被人暗算了,解放前夕被所谓的朋友拉入了蒋派,别人避都避不及,他倒好,还落了个蒋派负责人的头衔。
全国解放了,万物复兴,有规矩才有方圆。
他当的那蒋派负责人是定为历史反革命最低门槛的那个级别,我爸也没法例外。
1950年他被判了五年刑。
临行前我妈又生气又难过,怪我爸觉悟不高犯了大错。
我爸说:“我是触犯了法律,自己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只是要辛苦你了,远达和白玉还小,托付你把两个孩子带好。”
“母亲有了两种身份,因老公成了历史反革命家属,因儿子成了光荣军属。
好在母亲人缘好,第一重身份没遭什么罪,第二重身份给她带来无比的荣光。”
大门上挂着光荣军属的大牌子,不时有居委会来探望,问长问短,有什么困难需帮助解决。
我妈回味:“你父亲在家时是个乐施好善之人。
他看我家所在的小巷是泥土的,下起雨来很泥泞,把所积攒的钱绝大部分都用来把泥土路换成了石板路。
那时只有天然形成的石板,只能尽量挑选长长的寬寬的两三个组一排,仍有一点小的需西五块,为防滑还加了一些小石头穿插在它们中间。
这总算是他还给自己还留了点功德。”
家里没了挣钱人,生活一下子成了僵局,居委会给了一份纺纱的活,解了燃眉之急。
纺纱机沙沙地响着陪伴着白玉一天天长大。
我妈从小就是个勤劳的人,除纺纱外,她还养蚕,我会帮摘桑叶,看着白白胖胖的蚕用它那黑色的小嘴啃着桑叶,不一会儿就吃完一片又一片,看着它们的吃相别提有多开心了。
妈还会绣花。
两个圆圆的竹圈紧紧地扣在一起,中间夹着想要什么颜色的布也好绸也好,把它绷紧,把花样用薄薄的酱糊贴在它上面,用各色的绣花线分别一一穿进绣花针中,绣花针从正面到反面穿来穿去,耐心地一针针把花样绣完。
一幅美丽的作品就完成啦。
大姐学到了妈妈绣花的本事,后来大姐教我,我也学会了。
用辛苦挣来的钱不易,平时省吃俭用。
最盼的是过年,妈妈会给我和我小哥一人做一身新衣服。
还会用花生芝麻和爆米花加上糖稀到店里做两大桶糖。
够我们吃上好几个月的。
母亲看我太淘气,5岁就送我去上学,那时贪玩哪肯去上呀。
妈拖着我,一路大哭小叫地被拖到学校。
妈妈躲在一旁看着老师把我抱到一个长板凳上,他手里拿着一个板子,只要哭就挨板子,这样就不敢哭了。
几天下来只有老老实实去上学了。
“稀里糊涂我上到五年级了,脑袋像浆糊什么也没学明白。
那时是真不懂事,只要一放学我就又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