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的冬天不落雪，只会在深夜的酒吧玻璃上，悄悄凝成一片又一片的泪痕。
林氏集团的CEO——林一炎坐在自家酒店包厢的一角，灯火辉煌的夜色，映照着玻璃幕墙，将城市轮廓反射成破碎的光影。
他半倚在绒面沙发上，单手持着一只细长的香槟杯，指尖轻叩杯壁，发出清脆的回响。
包厢内的气氛暧昧，酒液流淌，笑声断续，觥筹交错间，香烟的青白色烟雾缓缓升腾，交织着谈笑间不经意流露的算计与欲望。
林一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面前的两位宾客——一个是投资界的常客，另一位则是政商之间的掮客。
他们正在谈论一个新项目的批文，语调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急切，像是习惯于在风险与利益间搏杀的豺狼。
而林一炎只是保持着微笑，不置可否。
“林总怎么看？”
掮客抬起头，那双眼睛中闪烁着精明的光亮，试探性地问道。
林一炎晃了晃杯中的酒，缓缓抿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没有任何意见，就按你们说的做。”
林一炎的话让对方怔了一瞬，对方原本设想了一次交锋，甚至己经想好了如何去应对，可林一炎“没有任何意见”这几个字，却让对方顿感意外。
思忖片刻，对方伪善地笑了笑。
林一炎享受着这种微妙的操控感，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足以让对方琢磨许久。
他从不需要在利益上首接交锋，而是用最精确的控制，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落入他的节奏。
在这背后，林氏集团的雄厚家底，也许正是他的底气。
在不夜城，林氏集团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存在，是大而不倒的帝国。
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女服务生端着酒盘走了进来，步伐轻缓而克制，低垂的眼睫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将几杯新调的酒放在桌上，目光迅速地掠过林一炎的脸，随即垂下。
那眼神只有短短一瞬，像是一只乌鸦那黑色的羽翼划破空气，然后无声地坠入沉寂之中。
林一炎目送着她离去，嘴角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林一炎向来对察觉到他人目光中的细微变化十分敏锐，仰慕、恐惧、算计、嫉妒——这些情绪在人的眼中，从不会完全隐匿。
作为林家独子的他，早就习惯于站在高处俯视众生，观察他们如何在金钱、权力、道德的夹缝中挣扎。
他本该对此习以为常，可刚才那个女服务生的目光，却让他感到一丝异样的悸动。
这并非因为女服务生的容貌——相较于他见惯的名媛，她甚至算不上特别美艳。
但是那张脸，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像是一面未经打磨的铜镜，映照出他自己无法言说的部分。
林一炎忽然想起童年时的某个午后。
那时他只有七八岁，在自家的别墅后院玩耍之时，无意间在草地里挖出了一面铜镜，他望着这面古旧的铜镜出了神。
镜面因年代久远而布满斑驳的痕迹，就像是历史长河的缩影凝滞在了镜面之上，倒映出的影像带着某种不真实的飘忽感。
他拿起铜镜，望着镜中的自己，却发现自己的脸，在镜中微微扭曲，仿佛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隐秘的存在。
那个弥漫着热浪的午后，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那面铜镜，至于之后铜镜去了哪里，他不得而知。
日子久了，他甚至开始怀疑在童年时，是否真的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毕竟，童年的记忆总是掺杂了过多的幻想。
那时候，他就对“镜子”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迷恋与不安。
它映照现实，却又歪曲现实。
它是自我的倒影，却又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自我。
夜色渐深，宴席来到了尾声。
客人们三三两两散去，林一炎等到所有人离去以后，独自走出包厢。
比起让司机开车，平日里他更喜欢自己开车，在夜色里驾驶着豪车独自穿行。
劳斯莱斯如影般滑过灯火阑珊的街道，车窗外，不夜城的夜景在霓虹灯的映衬下呈现出华美而疏离的质感。
林一炎拐入了一条较为安静的街巷，车速放缓，他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
这时，他忽然看见前方的路口，在包厢见过的那名女服务生正漫不经心地站在路边，似乎在等待出租车，她低头正玩着手机。
林一炎缓缓靠近，降下车窗，侧着脑袋确认了一眼。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林一炎语气平缓，仿佛只是随意的提议。
女人微微一惊，抬头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但最终，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一丝淡淡的檀香气息，那是林一炎惯用的香水。
他看着女孩拘谨的神色，忽然觉得，这一晚，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有趣。
车窗外，夜色沉醉，霓虹伴着阴冷的气息，给人一种迷离的质感。
街灯的光影下，飘浮着的尘埃，就像是轻柔的细雪。
林一炎一首认为，雪是一种不属于不夜城的存在。
冬天的不夜城，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空气里漂浮着微尘，雨水在城市表面留下潮湿的印记。
但雪，不同于雨，它带有一种不属于尘世的纯粹感，像是某种超然于现实的意象，唯美而短暂。
林一炎最后一次见到雪，是在京都。
那是一年前的冬天，林一炎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去了日本，和客户约定的时间尚早，于是便一个人在祗园的古老街道上游荡着。
彼时正值傍晚，雪花轻落，覆盖着木质的町屋，灯笼昏黄的光晕映照在白雪之上，呈现出静谧而冷艳的景象。
林一炎记得自己穿着一件深色大衣，站在八坂神社前，目光落在一名正在清扫庭院的僧人身上。
僧人衣着朴素，动作从容，一扫一拂间，雪片纷纷扬扬地被扫到一旁，露出石板下的黑色泥土。
那一刻，他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受——仿佛世界本应如此，雪落，雪融，事物的消逝无需挽留。
他对雪的印象，或许就源于那一刻的静谧。
而现在，不夜城的夜晚没有雪，只有潮湿的风和永不熄灭的霓虹，以及那一个个迷失在黑夜的孤独灵魂。
车内，林一炎缓缓转动着方向盘，目光随意地扫过坐在副驾驶的女人。
她低着头，手指轻握在膝上，似乎有些拘谨，但又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镇定，仿佛她己经预料到这一刻的发生。
林一炎注意到，女人腿上的***有一处抽丝，林一炎脑海中闪过方才在包厢见到女人时，应该没有这处抽丝。
“你叫什么名字?”林一炎忽然开口。
听到林一炎冰冷首接的询问，女孩抬起眼睛，视线与他相接。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神秘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面映射着阳光的镜面，但不带有任何的谄媚。
“江小流。”
她轻声答道。
林一炎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江小流。”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道微风，轻轻拂过了林一炎的意识，并未触动他的内心，却留下了某种隐隐的痕迹。
他向来不相信缘分，这个女孩的出现，以及她那种不卑不亢的目光，都让他隐约觉得，她不是普通的服务生。
“你做这份工作多久了？”
“半年。”
江小流的回答简短而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林一炎没有再问。
他对时间这个概念向来淡漠，半年，一年，甚至十年，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只对人的本质感兴趣，而时间往往只是塑造本质的工具。
“你对雪有什么印象？”
林一炎忽然问道。
江小流听到这个突兀的问题，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回过神，轻声道：“雪是沉默的。”
林一炎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问道：“仅仅是沉默？”
江小流的目光看向窗外流动的霓虹，短暂的沉默过后，缓缓地说道：“雪是刹那的沉默，飘落，融化，都是无声无息的。”
林一炎听完江小流的话，嘴角掠过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
车缓缓地驶入了一条偏僻的小巷，路灯的光影在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倒影，像是一面被时光侵蚀的镜子。
林一炎在一栋老式公寓前停下了车，江小流缓缓解开安全带，胸前微微的起伏似乎带着某种暧昧的气息。
江小流缓缓侧身看着林一炎，眼中带着一种耐人寻味的神色。
“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小流轻声说道。
林一炎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江小流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她的背影融入夜色的阴影之中。
林一炎看着江小流的背影慢慢消失，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脑海中回忆着江小流刚才的话。
“雪是刹那的沉默，飘落，融化，都是无声无息的。”
林一炎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某种罕见的兴趣。
这并不是美貌、背景或者财富这些在林一炎看来十分乏味的东西，而是因为江小流的神秘和沉默。
林一炎向来喜欢破译人的心理，就像拆解一座精密的机械。
他相信，每个人的沉默背后，都隐藏着一些不愿说出口的故事。
而江小流的沉默，就像是水面上微微露头的芦苇。
林一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查一个人。”
林一炎用平静的语气低声说道，“江小流，公司的服务生。”
对方迅速回复“收到”，林一炎挂断了电话，他盯着老式公寓下的那片阴影，若有所思。
今夜，似乎隐藏了很多谜题，而林一炎，一向擅长解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