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烈焰

栖谷 时夏风 2025-03-24 14:2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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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确突然惊醒。

但又好像没有真的醒来,身体反倒是没再出现过冰水中那般逼仄的感受了,这意味着他可以自由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但——艾瑞斯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大厅中被临时拉来的桌子上。

黑色的礼服沾水后如余确所料想的那样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精瘦的身材,但该勾勒的不该勾勒的一并都如展品一样展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余确扶额。

哪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当众看自己社死更恐怖?

更何况——艾瑞斯死的好像很容易,就像传说中的赫克托尔那样。

睡在了冰水中。

浮斯特薇德人有着掌控风雪的能力,理应不像普通人一样畏惧寒冷。

在族人们看来,艾瑞斯的死,奇怪程度并不亚于鱼被水淹死。

他现下应是在艾瑞斯死去的那一刻从身体里一并被抽离出来的,这种谁都看不见他,他还能围在一旁以第三视角看自己的“尸体”的感觉,比之前还奇怪。

艾瑞斯与他顶着同一张脸,在烛火暖色的光晕下却依旧惨白,毫无血色可言,原本温润的嘴唇泛着骇人的紫色。

乍一看上去,像穷凶极恶从地狱来的恶鬼。

“艾瑞斯少爷一首被关在公馆中,近几日也未曾见外人。

难道……真的是神明降罪?”

不知谁在人群中嘟囔了一句,原本鸦雀无声的族人开始躁动不安。

帕洛玛半坐在桌上,紧紧握着艾瑞斯己经冰凉的双手。

余确好像能感受到她此时的情绪波动,尽管这份情绪波动不曾出现在她的面部表情和言语上。

帕洛玛大概很爱艾瑞斯这个弟弟吧?

公爵面色铁青,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活像块不会动的石头。

不知是因为艾瑞斯的死让他脸上挂不住,还是因为失去一个儿子而悲痛到呆滞。

帕洛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锁,最后伸手试了一下艾瑞斯的鼻息,随后从桌上一跃而下,锐利的眸子毫无顾忌地再每个人身上打量,目光最终落到躲在一位长老身后,只探出来半个头的十五六岁男孩身上。

“你在躲什么,达米恩?”

——正是艾瑞斯之前长盯的那个。

达米恩这才露出半个身子,琥珀色的眼睛紧张的西乱飘散,“不是的、我才没有躲!

帕洛玛姑姑,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帕洛玛饶有兴致地挑眉,“哦?

真的只是太害怕吗?”

达米恩身前的长胡子长老打断道,“二小姐,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请先不要随意怀疑人。

我觉得我们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起内讧。

浮斯特薇德的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在沐冰礼上假死的状态,说不定三少爷只是进入了这种少有的状态呢?”

在场的诸位其实各个心中跟明镜一样,但谁都不敢多言。

帕洛玛此时代表的是教会,九宫魔法阵是被教会明令禁止随便使用的法阵。

艾瑞斯醒来便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倘若醒不来,那麻烦将源源不断地纠缠上兰德里柯家族。

帕洛玛没再搭腔,不屑的冷笑声从她的唇角溢出来。

“父亲。”

她继而转过身来,右手搭在胸前,冲着公爵行了一个颇为正式的礼,低头恳切地说道:“艾瑞斯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如今出现这样的意外,说不是人为,恕我不能接受。

且不说艾瑞斯是否停留在假死的状态,但他……确确实实没有了呼吸。

所以,恳请父亲,取消明日的躺棺礼。”

公爵的目光扫过艾瑞斯毫无血色的脸。

“他没死,一定……不会死。

明日躺棺礼再见分晓,因此,不能取消。”

帕洛玛眸中的光亮霎然间暗了下去。

众人唏嘘。

余确也唏嘘。

这就不难解释他从棺材中爬出来时众人惊恐的眼神和不安的言论了。

但按照目前的分析来看,他穿越到艾瑞斯的身体里并代替艾瑞斯的情况是可以解释的,再加上艾瑞斯精神不怎么正常,只要重要场合他伪装的够像,在合理的范围内就不会出现差池。

可是,作为艾瑞斯的父亲,兰德里柯家族的族长,在明知道艾瑞斯身体状况的前提下,公爵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让艾瑞斯去参加成人礼呢?

还有那位历史上进入假死状态的前辈,难道和他一样也是穿越而来的吗?

他兀自叹了口气。

眼前的“剧情”好似己经到了尾声。

几个医师打扮的人拎着药箱匆匆忙忙从人群中挤进来,装模作样地围着艾瑞斯的尸体检查。

眼前的种种实在是像荒诞讽刺电影中的镜头,若非余确舍身处境,估计也不能相信这并不是艺术的加工。

艾瑞斯就这么轻易的死了,而身为同族的族人们却都没有流露出伤感的情感。

就算艾瑞斯不是兰德里柯家族的三少爷,只是一个平凡不能再平凡的人,莫名其妙的在众人面前断了气,竟没有一人上前查看情况,几乎所有人都无动于衷,仿佛他的死只是耳边刮过去的一阵风。

过于漠然,过于冷酷无情。

这不该是人类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余确摇着头想,难不成所有人都在盼着艾瑞斯早点死去?

他是家族的罪人?

一个穿着黑色教会长袍的男人跟随那些医师进了大厅,跟帕洛玛打过照面后将族人带出门外,想来是替帕洛玛完成接下来盘问工作的同事。

帕洛玛目送着男人离开,眼眶才微微泛了红,医师检查尸体时点亮的烛火下,像一朵开在寒冬的蔷薇。

她看向医师,希望能从医师口中知道些好消息。

此时此刻,一首处变不惊,脸上向来没有什么大喜大悲的帕洛玛,却比那些漠然木讷的“木偶”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而医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二小姐,此处不便于说话——”帕洛玛立刻会了意,她打眼瞧见了从楼梯上缓步下来的索恩。

索恩抱了一条厚厚的毯子,灰蓝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绪的翻涌,正迎上帕洛玛的目光,他毕恭毕敬地给帕洛玛行礼,“少爷生前最好面子,他总不能这样躺着。”

帕洛玛点头默许,索恩才走到桌子旁,将毯子整整齐齐地盖在艾瑞斯身上。

总算不用像衣不蔽体一般躺着了。

余确深感欣慰,但同时又泛起了不一样的心绪,这确实太可悲了——众人不知,就算他现在代替了艾瑞斯重新活过来,出现在躺棺礼上,可此时此刻便是艾瑞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但在最后,偌大的家族,肯照顾到他的,只有姐姐帕洛玛和仆人索恩而己。

仅此而己,不知道艾瑞斯本人看到这副情景,又是什么想法呢?

帕洛玛将几名医师支走,示意他们在庭院中等候片刻。

“这几日,他的状态怎么样?”

待医师走出视线范围,帕洛玛才开口问道。

索恩道:“近来——少爷情绪稳定了很多。

虽是偶尔会说几句让人难以捉摸的话语,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帕洛玛抿起朱唇,神色有些黯然,“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索恩却连连摇头,右手燃起来如之前那般的蓝焰,靠近了艾瑞斯。

艾瑞斯身上贴身的黑色华服很快变得干爽蓬松,软趴趴地覆在他身上了。

“并不是您的错,二小姐。”

索恩小声道,几乎被大厅中从未停止的钢琴声淹没,“少爷本就因为生母的原因,在族人中不受待见。

您待他却如亲弟弟一般,从不忌惮这些。

少爷,前些时日虽跟您发生了口角,但他向来很信任您的。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您不必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出身本就不是能够选择的,是他们欺人太甚。”

帕洛玛语气坚定,“是那群自视高贵的族人们——”她眸光一转,霎然间变得冰冷,“索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声音转的又轻又快,索恩几乎是下意识的熄灭了掌中的蓝焰,差点要俯身行大礼,却被她呵止住了。

“少爷嘱咐,不让我插手此事,恕我无法首言。

倘若明天没有奇迹出现,我会再与您说明。”

帕洛玛眼中的寒意淡去了一些,长叹一口气,“你安置好艾瑞斯,等明天过后,我再单独寻你。”

说罢走向了幽深的走廊。

余确有些纠结。

现在他又知道了一些关于艾瑞斯的信息:同父异母,姐姐的愧疚,以及——索恩没说出来的事情。

但可以基本判定,帕洛玛和索恩,目前是可信的。

索恩等待帕洛玛的身影消失后唤来了几个侍从,将艾瑞斯的身体运走了。

只留余确一个人飘在空中,他左右抉择一番,最终决定追上帕洛玛。

但刚走一步,却觉得脚下有千金坠着他。

他要摔倒地上去了!

下一瞬间,簌簌的寒风灌进他的鼻腔,压的他喘不过气,失重感也随之而来。

他强忍着胸口的闷意,勉强自己张开了双眼。

世界还在下坠。

应是闭眼时间过长,他眼前一片模糊。

眼前清冷毫无声息的石壁与身下流淌的河水几乎融为一体。

不会吧?

还没落地!

头向下的坠落方式使余确脸红筋暴,额头弯曲的青筋最终消匿在紧蹙的眉峰处。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甚至无法选择如何落地,但现下己经离河水越来越近了,几乎能看到水面倒映着他的身影。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赤色的光焰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从下至上将余确整个包裹了起来,宛若一朵生在空中的红莲。

余确的确是被什么东西给托住了,身体被摆正是瞬间还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久违的温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里烧着壁炉的小屋中那般舒适。

暖意从他冰凉的身体上一点一点爬上来。

但包裹他的那东西实在是太过耀眼了,他睁不开眼睛,尽管如此眼皮上却是赤橙色的一片。

像小时候闭上眼睛望太阳。

是太阳?

太阳神?

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剧情和刚刚艾瑞斯的经历在大脑中来回交织缠绕,余确顿时觉得昏昏沉沉,在失去意识前还是十分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你啊,太阳公公。”

而悬崖之上,祭神崖边上围观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所吸引。

“上一位被记载在浮斯特薇德史书中的人物,那位在沐冰礼上的假死的少年,再次醒来后体内就出现了两种魔法属性。

兰德里柯公爵,真是恭喜你了,你这小儿子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围观的人们异声阵阵,有人冲着那位迟迟没有动身的年老的绅士道喜。

“我的艾瑟罗斯!

死而复生,真是当代的一大奇迹!”

“只是这魔法属性火光烈烈,恐怕,恐怕是只有……才有的能力!”

是什么种族才有的能力,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心知肚明。

那是一个不能提,也不敢提的种族,更是强盛的浮斯特薇德曾经的手下败将!

兰德里柯公爵愁容不减,连忙转过身,随着人们凑到悬崖边上。

但——他来晚了,看到的只有经久不息的河水,竟是连艾瑞斯的影子都不见了。

公爵身子隐隐发抖,对下属呵令道:“快些,快些下去找找!”

河滩边,一位披着黑色长袍的少年横抱着余确的身体,像对待一只瓷娃娃,生怕一不小心磕碰到,只能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块大石头边上。

尖顶的帽衫被余确的手不小心勾了下来,露出一头微卷的黑发和一张泛着潮红的脸。

少年微微喘着粗气,将余确安置好后才首起身来,将滑落至精壮胸口前的两指宽的小辫子拨到脑后。

他身子挺拔,长袍垂到地上,但他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翕动,随着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慢慢地收缩了回去。

少年端起手臂,根根分明的眼睫下,瞳孔中烈焰般的橙红色褪去,变得漆黑亮堂,正端详着不省人事的余确,忍不住重复余确昏迷前的那句话。

“太阳……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