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星跪在潮湿的泥地上,屋檐漏下的雨水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二叔的鳄鱼皮鞋碾过他按在借条上的手指,声嘶力竭地喊道"十万块今天必须还清!你爹的肾可等不起。"
"他三舅,"母亲端着煨了三小时的鸡汤从灶房出来,陶瓷碗边缘裂着细缝,"星伢子刚拿了全额奖学金......"话没说完就被二婶的嗤笑打断:"就这破二本?我儿子可是在华尔街当经理!"
想起当年二婶儿子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让家里省心,学习好有什么用,家里不照样揭不开锅吗,你爸妈养你容易吗,还不如早点去找个活赚点钱补贴家用,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什么大出息了。
我的思绪万千,不知不觉间捏紧了拳头,想我从小学习就名列前茅,此刻也开始怀疑学习到底有什么用,家里依然这样,父母在亲戚面前从来都抬不起头,但是却可以为了我昂首挺胸,我知道这一生我是来报答父母恩情的,但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吃苦受累。
父亲突然掀开褪色的蓝布门帘,他看到了我眼角的眼泪,可能是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把拖拉机钥匙拍在掉漆的八仙桌上。此刻我突然觉得整个房间都在晃动,金属撞击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我这才发现钥匙串上挂着已经生锈的校徽——那是三年前我放弃清华录取时,父亲连夜骑车到县中学捡回来的。
"这是最后一笔。"父亲的声音像老屋开裂的房梁般沉闷,"星伢子的学费......"
"老陆你疯了?"三姑的翡翠镯子磕在桌沿叮当作响,她脸上化着不一样的妆容,此刻在灯光下我却看不清她的脸庞,对于这些亲戚,我越发看不懂,只觉得此刻的我是如此地渺小,只想蜷缩在父亲怀里,只听三姑清了清嗓子,"卖了下地机器,你们喝西北风去?"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母亲:"要我说,趁早让寒星去深圳打工,隔壁村王瘸子那边缺装卸工......"
我攥紧口袋里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油墨印着的"软件工程"四个字被汗水浸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