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猛地睁开眼,耳边还残留着爆炸声与嘶哑的低语。
她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却只听到窗外传来校园广播熟悉的早读***。
周围一切安静、明亮。
讲桌上粉笔整齐排列,课桌下是她那双穿着校服裤的腿。
“……这不是……高中?”
她怔住了,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正好,一群学生背着书包在操场上奔跑,穿着她记忆中熟悉的校服款式。
沈梨猛然站起,身后的同桌吓了一跳:“沈梨你干嘛?
脸色这么白,做噩梦了?”
沈梨没有回答。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摸向自己的脖颈和手臂,完好无损,没有火焰,没有血,没有那道紧紧箍着她的手腕。
“我……回来了?”
她低声喃喃,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人的脸。
商临。
那个她用尽一生都逃不开的疯子。
他曾赤着脚走在雪地里,只为在她窗下看她一眼;他曾不顾一切闯入她的婚礼,把整栋教堂烧成废墟;他曾把她囚禁在只有一张床的房间,每天亲手喂饭、擦身、说“你只有我了”。
而最后,在爆炸的废墟里,他笑着抱着她残破的身体,说:“下辈子别丢下我,好不好?”
她以为,她死了。
可现在她回来了,回到还未见到商临的高中时期。
沈梨的胸口,忽然疼得厉害,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绷得发紧。
她知道他现在还只是个被商家“圈养”的孩子,还被锁在那栋没有窗的房子里,连阳光都看不见。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商家夫人带她回庄园,说要给她“一个朋友”。
他站在角落里,浑身是伤,眼神却像狼一样死死盯着她。
那时候她怕极了他,甚至转身就跑。
现在想想,她真是可笑。
那个疯子用尽了一生来等她,而她却一次又一次地逃。
沈梨的手指紧握成拳。
她不想再逃了。
她要见他,立刻。
“老师,我身体不太舒服,我先去医务室。”
她说完,不等回应,背起书包便冲出了教室,朝那座熟悉的庄园方向奔去。
她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改变,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治好”那个疯子。
但她知道——她想见他,马上。
想看看这个时候的他,是不是还记得她,是不是……也一样想她。
商家庄园位于郊区,外人称它为“金笼”,但真正的牢笼却藏在地下最深处。
沈梨站在熟悉的铁门前,呼吸一紧。
门锁早己换新,可她知道备用钥匙藏在哪里。
这是她十八岁那年才知道的事。
可现在,她才十六岁。
她的手伸进那棵枯树底下的土缝里,指尖触到金属时,眼眶猛地一热。
她真的,回来了。
门“咔哒”一声被打开,空气中传来一股潮湿的血腥味,夹杂着消毒水和铁锈的味道。
楼道尽头的那扇玻璃门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碰撞声。
他还在。
沈梨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那一刻,她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少年就坐在地上,瘦得可怜,背靠着冰冷的墙。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裤脚脏得看不清颜色,手腕和脚踝各套着细细的束缚锁环,整个人像是被随手丢在角落的“东西”。
但他仍然保持着某种奇怪的警觉。
他在盯着她。
那双眼睛漆黑、沉静,像一潭死水,又像藏着疯魔的深渊。
沈梨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他也在看她。
玻璃门挡着,他像是不敢靠近,只把头一点点歪过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确认来者是谁。
“……梨梨?”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又轻微,像是从嗓子里硬扯出来的。
沈梨的眼眶瞬间泛红。
她轻轻点头,走近了几步,蹲下来与他平视:“是我,商临。”
他一下子愣住了,像是被这句话砸晕了一样,好几秒都没反应。
接着,他缓慢地伸出手,指尖隔着玻璃轻轻贴着她的方向,小声问:“……不是梦吧?”
沈梨鼻子一酸,拼命忍住泪。
“不是梦。”
她也伸出手,贴在玻璃上对着他,“我来看你了。”
少年睫毛轻颤,那双总是充满阴郁和疯狂的眼睛,竟第一次有了一点点光。
像是有人,在他漫长的深渊里点了一束火。
他小声笑了,嘴角勾得微微的,笑得像个从来没被人温柔对待过的孩子。
“……你来看我了。”
沈梨看着他,心都被轻轻揉疼了。
她轻声道:“以后我会常来看你。”
少年猛地点头,像是怕她反悔:“你说的,你说的。”
“嗯,我说的。”
他眼里忽然溢满了期待与紧张,像是试图忍住内心的翻涌:“那……明天也来,好不好?”
沈梨笑了,认真地点头:“好,明天也来。”
少年像是得到了承诺,轻轻靠着玻璃坐下,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像是怕她消失一样。
那一刻沈梨忽然明白了:她前世逃开的,不是一个疯子。
是一个在深渊里孤独太久、满身伤痕,却只想要她的孩子。
她早该来的。
他值得一次光。
第二天,沈梨没去上课。
她背着书包,装了一些东西,从小路悄悄溜进商家庄园,熟练地绕过保安和佣人,从花圃后绕到地下通道。
她的心跳得很快。
包里,是她从小卖部买来的糖果和一本闲书,还有一瓶草莓味牛奶。
这些对普通高中生而言再平常不过,可她知道——商临从没尝过。
他的人生里没有糖,只有药片和伤疤。
门“咔哒”一声开锁,沈梨推门而入时,商临正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商临?”
她轻声唤他。
少年身子猛地一抖,抬头的瞬间,眼神亮得像夜空里唯一一颗星星。
“梨梨!”
他飞快地从地上爬起,小跑着冲到玻璃门前,脸贴在上面,“你真的来了!”
“我说了会来的。”
她轻笑,举起手中纸袋晃了晃,“给你带了礼物。”
少年呆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像是没听懂:“……礼物?”
沈梨点点头:“糖果,你吃过吗?”
他摇头,眼神里带着迷茫:“甜的吗?”
她打开玻璃门,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一颗剥好的糖放在他掌心。
“吃吃看,甜的。”
少年垂眼看着掌心的那颗糖,像是在看什么珍贵宝物,指尖犹豫着碰了碰,试探着含进嘴里。
片刻后,他像是被什么惊到了,整张脸突然红了,眼睛瞪大。
“……好吃。”
他声音很轻,像是不确定地说着,然后又像突然反应过来,慌张地抬头看她:“我可以……再吃一颗吗?”
沈梨一愣,忍不住笑了:“你喜欢就多吃点。”
她又剥了一颗放进他掌心,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着糖,像是拿到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这就是……甜吗?”
他低声问,“怪不得你嘴巴这么好看。”
沈梨一愣,脸微微发烫:“你说什么?”
商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耳尖悄悄发红,小声嘀咕:“……没什么。”
他捧着糖,坐在沈梨身边,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是怕吃太快会吓跑什么。
沈梨从书包里抽出一本轻小说,随口问:“我给你读书,好不好?”
商临眼睛一亮,用力点头:“你说话,我喜欢听。”
他一边听她念书,一边偷偷盯着她的侧脸看,像是在梦里。
阳光透过唯一一扇高处的小窗,洒在两人中间。
他人生中第一次吃糖,第一次被人带书来听,第一次有个女孩坐在他身边陪他笑。
他以前以为自己只配一个人死在黑暗里。
可现在——他开始想活着。
只要她在,哪怕再疯,他也愿意继续疯下去。
只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