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蛰·开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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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在云层深处翻滚时,江浸月正用镊子夹着0.3毫米的钨钢探针,轻轻刮去青瓷盏沿的钙化沉积物。

窗外雨丝斜飞,打在工作室的冰裂纹玻璃上,那些不规则的裂痕与她面前这只明宣德青瓷盏的冰裂纹釉竟有七分相似。

"滴——"量子声纹仪的警报突然响起。

江浸月右耳传来尖锐刺痛,仿若三年前那场爆炸事故中嵌入的陶瓷碎片又在神经末梢游走。

她本能地偏头躲避,手中的茶盏盖却在惯性作用下脱手飞出。

"当啷!

"青玉色的瓷盖在纳米防震工作台上弹跳两下,最终摔在刚调试好的超声波清洗槽边缘。

江浸月看着那道新鲜的裂痕贯穿盖纽上的螭龙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本月第三次因右耳突发性失聪导致文物损伤。

"声纹频率128.7赫兹,超出明代青瓷常规波动范围32%。

"全息投影自动生成检测报告,淡蓝色的数据流映在江浸月苍白的脸上。

她摘下防护面罩,露出右耳后方那道蜈蚣状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南宋官窑遗址爆炸案留下的纪念。

显微镜自动对焦的提示音将她拉回现实。

4000倍放大的镜头下,冰裂纹中竟闪烁着纳米级的金线,这些细微金丝在釉层深处勾勒出某种星图般的结构。

江浸月调出北宋汝窑的对比样本,那些著名的"蟹爪纹"在同样倍数下不过是混沌的硅酸盐结晶。

雨声忽然密集起来。

她摸向颈间的翡翠平安扣,这是祖父去世前塞进她掌心的遗物。

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老人弥留时的呓语:"月儿,当青瓷开始说话,你要学会倾听血液里的回音......"超声波清洗槽突然发出蜂鸣,方才坠落的瓷盖碎片在淡紫色溶液中高频震颤。

江浸月戴上生物凝胶手套去取残片,却见一滴血珠顺着防护服的裂缝渗出,正落在最大的那片碎瓷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沾染血渍的瓷片突然停止震动,釉面下的金丝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群,顺着冰裂纹路疯狂游走。

江浸月凑近观察时,碎瓷锋利的边缘突然划破凝胶手套,在她食指指腹拉出一道血痕。

不是错觉——那些渗入伤口的金丝正在皮下蠕动。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工作台上的建盏茶托。

天青釉茶盏滚落在地的脆响中,江浸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血液在LED冷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色。

更可怕的是,超声波槽里所有碎片都开始随着她的心跳频率震动,128.7赫兹的共鸣声在修复室里回荡。

"警告,检测到生命体征异常。

"智能医疗手环亮起红光,"心率128,肾上腺素超标200%,建议立即......"江浸月扯下手环扔进冷冻柜,抓起量子检测仪对准伤口。

光谱分析显示血液中的金丝竟是某种活性金属蛋白,与青瓷釉料中的纳米结构完全同源。

当她将镜头转向窗外雨幕时,呼吸瞬间凝滞——被雨水冲刷的冰裂纹玻璃上,金线勾勒的星图正在缓慢旋转,与三秒前她心跳加速的波形完美重合。

雷声炸响的刹那,修复室的门禁系统突然失灵。

阴风卷着雨丝扑进来,全息投影在电流波动中扭曲成怪诞的形状。

江浸月转身去取应急冷冻剂时,余光瞥见超声波槽中的血水正在汽化,金色雾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两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其中一个,分明戴着祖父常戴的玳瑁眼镜。

雾气中的玳瑁眼镜泛着琥珀色微光,江浸月伸手去碰的瞬间,整团金雾突然坍缩成细线钻进通风管道。

智能恒温系统发出尖锐警报,墙面的纳米调湿涂层开始大面积脱落,露出后面斑驳的明式砖雕——这间由祖父旧居改造的修复室,此刻正从科技外壳中显露出西百年前的骨骼。

"警告,空气含氧量降至18%。

"天花板垂下应急呼吸面罩,江浸月却抓起工作台上的龙泉窑梅瓶砸向通风口。

青瓷碎片与金属管道碰撞的脆响中,一缕金雾顺着破口逸出,在雨中凝成箭头指向西厢房。

那是祖父生前从不让人靠近的药房。

江浸月踩着满地潮湿的银杏叶闯进庭院时,右耳的疤痕突然火烧般灼痛。

三年前的记忆碎片在剧痛中闪现:爆破现场飞旋的青瓷残片、沈听白白大褂上的血手印、还有那些在急救车顶灯下泛着幽蓝的釉料结晶......"月丫头!

"看门人陈伯举着油纸伞追来,老式牛皮靴踩碎满地金色水光,"西厢房漏电闸跳了三回,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球映出江浸月指尖尚未消退的金丝。

雨幕在两人之间织就无声的网。

陈伯突然掀开左腕,露出皮肤下蚯蚓状的凸起——那是长期接触特殊釉料导致的硅化物沉积。

"你爷爷留了东西在祭红釉药缸里。

"他抖着手摸出半枚洪武通宝,"遇到金丝缠脉时,用松烟墨混着你的血......"惊雷劈开乌云,江浸月看见老人脖颈后闪过细小的金光。

几乎是本能地,她抓起墙角的定窑白瓷花盆掷向陈伯脚边。

积水迸溅的刹那,老人袖中滑落的微型注射器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淡金色液体瞬间汽化成无数悬浮的六棱柱晶体。

"你不是陈伯。

"江浸月退到廊柱后,摸到柱础上熟悉的刀痕——那是她七岁时刻的歪斜星图。

真的陈伯总会摸着这些刻痕给她塞麦芽糖。

假陈伯的面部肌肉突然诡异地蠕动起来,皮下金丝如群蛇游走:"江小姐,你祖父偷走的星轨图该物归原主了。

"他的声音变成机械合成的古怪腔调,右手暴涨出半米长的釉质尖刺,瞬间贯穿她扬起的左臂。

剧痛反而让江浸月清醒。

她借着雨伞遮掩咬破舌尖,将混着金丝的鲜血喷在对方脸上。

假陈伯发出高频啸叫,面部釉层在血雾中龟裂剥落,露出下面精密的人造骨骼。

那些金色血液正疯狂侵蚀金属关节,像活物般钻进电路板的缝隙。

"果然是江家的血脉......"机械人残存的发声器嘶嘶作响,"但量子瓷灵己经苏醒,你的心跳就是最好的催化剂......"西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爆裂的脆响。

江浸月撞开雕花木门的瞬间,二十八个祭红釉药缸正在幽蓝火焰中悬浮旋转。

祖父的紫檀算盘在供桌上自行拨动,翡翠珠子碰撞声与她的心跳精确共振。

最中央的药缸突然炸开,飞出的瓷片在空中拼成残缺的星图,与她颈间平安扣的裂纹完全吻合。

"月儿,走坤位!

"幻觉中祖父的暴喝与记忆重叠。

十岁那年中秋,老人曾握着她的手在星图沙盘上推演:"记住,江家秘术不在卦象,而在青瓷开片之声......"江浸月滚到供桌下,抽出垫桌脚的《天工开物》残卷。

书页间飘落的宣纸上,祖父的瘦金体还在渗血:"釉通灵,人瓷共生,若遇金脉倒灌,当取秘色瓷枕下......"整面东墙突然向内翻转,露出隐藏的磁悬浮陈列架。

十二件历代江家人制作的青瓷在磁场中悬浮自转,冰裂纹开片的沙沙声汇成古老歌谣。

当那只北宋秘色瓷枕破窗而出时,江浸月终于看清枕面螭纹的瞳孔——那正是她右耳疤痕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