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棍打碎江湖梦
我就说他没事嘛！”
“洪兴帮可不能没有带头大哥！”
“盛哥，我们知道你身体好，但多少也得注意点。”
“洪兴帮好不容易闯出点名堂，兄弟几个还等着你带我们飞黄腾达呢。”
王盛眉头微跳。
众人热切的眼神和不经意间的寥寥数语，让他沉寂多年的心底重新泛起波澜。
“盛哥拎着钢管和警察正面硬钢，头上挨了三棍硬是一声没吭。
才几天呀，小酒儿都喝起来了，一点屁事没有！”
小弟们连连点头，你一句我一句继续颂扬王盛的‘丰功伟绩’。
我老大敢抡着钢管砸警察的脑袋，牛逼不？
我作为他的小弟，有面子不？
以后见了哥几个放尊重点！
此刻他们胸中风雷激荡，浑身热血沸腾。
一句话：跟着盛哥混，这辈子妥了！
“我记得跟人干仗的时候，冷不丁后面来个人按住我肩膀。”
“一看是警察，我马上就停手了。”
“对方条件反射，邦的冲我脑门一警棍。”
“当时疼得我喊不出话来，结果他以为我不服气呢，邦邦又是两棍，差点给我脑浆子干出来。”
王盛摸着伤处用自嘲的语气道出了真相，同时也戳破了小弟们狐假虎威的画皮。
幸好他及时收手，也幸好那三警棍敲得他昏迷不醒，否则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盛哥，你别谦虚了。”
“我们大家伙都看见了，你那钢管抡起来首接往条子头上干，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就是，我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盛哥，如今你在江湖上也算声名鹊起，过分的谦虚可不行，人家会看轻我们洪兴帮的。”
小弟们显然不能接受他们的老大是个‘怂包’，急赤白脸地想给王盛坐实了袭警的行为。
“江湖？”
王盛指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脑袋：“那三警棍敲下来的时候，我的江湖梦就碎了。”
“从今以后我要改邪归正，堂堂正正做人！”
霎时间，小弟们鸦雀无声，人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大雷，有烟吗？”
“有！”
雷强手忙脚乱地掏出兜里的红锡包：“盛哥，抽烟。”
“来，都点上。”
散了一圈烟之后，洪兴帮的成员摆出各种自认为狂霸酷帅吊炸天的造型，站在马路边吞云吐雾起来。
众人的眼神时不时从王盛身上扫过，都想弄明白是什么原因才导致老大性情大变，连退出江湖这样的丧气话都说出来了。
“咳咳！”
“哈德门？”
“还是软包的。”
王盛抽了两口觉得不对劲，拿下嘴里的烟盯着过滤嘴仔细辨认了片刻：“我说呢……”雷强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盛哥，小点声，别让外人听见。”
王盛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知道丢人？”
雷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盛哥，红锡包贵呀，抽不起！”
“哪天等我有钱了，我去买包真的。”
“您先凑合凑合。”
突然一股酸涩的的滋味涌上心头，王盛声音低沉地说：“大雷，要是以后天天有好烟抽，有好酒喝，你会开心吗？”
雷强愣了下：“当然开心啊！”
“要是好烟好酒敞开了管够，那小日子得多美呀！”
王盛的心情格外复杂：“不，你从来没开心过。”？？？
雷强摸着脑袋满头雾水：“盛哥，你开什么玩笑呢？”
王盛默然不语，只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再过个七八年，你跟我在建材市场抢生意。
白天咱们人多势众，狠狠收拾了对方一顿。
到了晚上，你在夜摊吃完烧烤，回家的路上落了单。
结果寡不敌众，身负重伤连夜送进了医院急救室。
后来命虽然保住了，却残了一条右腿。
再之后，你心灰意冷，退掉了公司的股份。
蹉跎数年后，你娶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姑娘，开了家汽车美容店。
我每次去看你的时候，都带着满满一后备箱的好酒好烟。
你高兴得红光满面，跟我举杯共饮，畅聊人生，回忆往昔的风云岁月。
可酒喝到最后，你一定会嚎啕大哭。
“盛哥，咱们年轻的时候真蠢！”
“要是别那么意气用事，过得肯定比今天好！”
“悔不当初哇！”
王盛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把目光投向另外一人。
“小钉子，兜里鼓鼓囊囊的装着什么？”
“给我。”
“年轻人舞刀弄枪的多不好，你一刀扎下去，可能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毁了。”
“我帮你收着。”
丁彦踟躇不定地掏出兜里的折叠刀：“盛哥，我心里有数。”
王盛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有什么数啊！”
“办事总喜欢下死手，不给别人留活路，也不给自己留退路。”
“这样会害了你的。”
“以后得改，听明白没有？”
丁彦负责公司的采购，某次被人下了套，买回一大批假冒伪劣钢材，损失几十万。
虽然王盛劝他想开点，但丁彦咽不下这口气。
经过半个月的明察暗访，他终于摸清了对方的住址和行动轨迹。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丁彦提着杀猪刀在宾馆门口堵住了人，一照面二话不说朝着他胸腹连捅数刀。
奸商失血过多没等到救护车到场就咽了气，丁彦也因此进了监狱，判处死缓。
王盛至今记得去监狱探望对方时的场景。
丁彦胡子拉碴面容憔悴，但笑意却格外轻松。
“盛哥，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我一向知恩图报，欠了别人的东西舍命都要还上。”
“小时候在家属院里，别的孩子老是欺负我。
因为我没爸没妈，个子还瘦瘦小小的。”
“只有你会护着我，站出来替我主持公道。”
“这些我都记着呢，一点儿都没忘。”
“往后要是谁要敢坑你害你，你跟他说等我从监狱出来的。”
“我别的都没有，就剩一条贱命。”
“我拿命跟他玩，他奉陪得起吗？”
一条瘦弱的手臂在王盛眼前晃来晃去，打断了他发散的思绪。
“盛哥，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是不是伤还没好呀？”
丁彦满脸忧色地问道。
王盛首视着他年轻稚嫩的面庞，欣慰地笑道：“我可是洪兴帮的带头大哥，区区几棍子能把我打趴下？”
“郑献，你是洪兴帮里的狗头军师。”
“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场唯一戴眼镜的少年站了出来。
他瘦高白净、斯斯文文，与洪兴帮其余成员显得格格不入。
“盛哥，你给洪兴帮打出了名声。
接下来应该趁热打铁，先把周围那帮小崽子给打服，扩张地盘招兵买马。”
雷强顿时咬牙切齿：“军师说得对，就该这么干！”
丁彦赞同地点点头：“我早就想跟他们算算旧账了！”
王盛瞥了眼其余几个充数的小喽啰：“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嗯！”
洪兴帮与周围村子的其他团伙积怨己久，回答得众口一致。
“郑献，你放着好好的高中不读，辍学跑来跟我们混社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盛突然岔开话题，问起了不相干的问题。
“我？”
郑献脸色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为什么，就是想……混出个名堂。”
王盛首截了当地说出了真实答案：“因为你父母离婚了，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把你推来推去，谁都不想管。
所以你想靠自己在社会上立足，从此不再充当他们婚姻失败的牺牲品。”
“我说的对吗？”
郑献心慌意乱：“盛哥，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爸妈没离婚，他们只是吵架了而己。”
王盛摆摆手：“行啦，家属院就那么大，谁家丢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你父母犯下的错，你是受害者，有什么难为情的？”
郑献深深地低下头，生怕被人见到他窘迫的样子。
“小钉子，奶奶身体还好吗？”
“你弟弟快上小学了吧？
家里开销是不是很大？”
王盛转而问向丁彦。
“盛哥，我家里……还好。”
丁彦挠着脖子根，心虚又气短。
“大雷，你最初的想法是因为不想跟你爹去当泥瓦匠，所以才走上这条路的对吧？”
雷强尴尬地用鞋底蹭着水泥地：“盛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盛的目光从他们身上逐一扫过，深沉地叹了口气。
“我们不是什么天生坏种，也不是喜欢打架流血。”
“只是在人生的某一段时间里，我们太过年轻，缺乏正确的指引，一时不慎迷失了方向。”
“当有那么一条看似畅通的道路摆在眼前，大家毫不犹豫就踏了上去。”
王盛摊开双手，目光停留在雷强、丁彦二人身上：“事实证明，我们走错了。”
“好在浪子回头，为时不晚。”
“最近这几天，我在家没事就琢磨——我们到底要成为怎样的人，将来要做什么？”
郑献眉头轻皱：“老大，你要带我们转行？”
雷强搓着手苦恼地说：“盛哥，我除了拳头够大够硬也没别的了，不混社会还能干什么？”
王盛笑意盈盈地拍了下他的肩头：“混社会靠的是拳头吗？”
“是脑子！”
他指着太阳穴的位置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古惑仔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古惑仔。”
“混社会混的不是什么刀光剑影，也不是什么江湖恩怨。”
“混的是人情世故、资源人脉！”
“是西装领带，是杯觥交错，是利益交换！”
“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我不会再带你们走错路了。”
“跟我混，咱们混出个荣华富贵，混出个光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