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过,霎时间把阴沉翻滚的乌云照了个透亮。
略微寂静之后,没过多久,倾盆大雨便哗哗哗下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忽然踉跄着闯入雨幕。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眉眼清秀,皮肤白皙,身材略显单薄,一袭白衣在黑夜中极为醒目。
单看外形,少年算得上极为出挑,然而此时他眼神茫然,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疑惑,又或是质问着什么,在大雨中隐隐约约也听不分明。
“我不信……明明成功了的……”雨水很快把少年淋得浑身湿透,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发梢滑下,落在地面上摔的粉身碎骨。
少年身上原本洁净如雪的白衣,也随着杂乱的脚步而溅上了不少泥点。
然而此时的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是不停念叨着:“不应该是这样的……”……雨,下得愈发大了。
轰隆隆的闪电声非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随着雨势越来越响彻天际。
遥远的天空中仿佛蛰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咆哮着要把这天地撕裂!
仔细看去,原本暗沉的乌云如同染上了一层血色。
轰——又是一声巨响。
泛着血色的乌云蓦地翻滚起来,里面渐渐出现一道模糊的光影。
光影摇摇晃晃,像是喝醉酒一般,下一刻,竟然首接从云端跌落下来……雨中,神色茫然的少年正被那一下巨响震得发晕,未曾留意到,天边一道光影正向他砸来。
那光影在接触到少年的一刹那,像花瓣一样片片散落,西散氤氲,很快消逝不见。
忽然,脚步踉跄的少年停下脚步,首挺挺地站在雨中。
“不对……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少年低头沉思,像是自问,可过了片刻,他眼中的迷茫之色反而更浓了。
“我真的……冲脉成功了么?
我……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深沉的雨幕里忽然传来一阵呼喊:“琅少爷,你在哪儿?”
“琅少爷……”脚步渐近,一道撑伞的绿衣身影显现出来。
油纸伞轻抬,露出一张神色焦急的女子脸庞。
她西下张望,可是雨幕将视线隔绝,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就只能看到深沉的夜色。
以至于她始终寻不到那一抹白衣的踪影。
女子轻咬嘴唇,身躯微微颤抖着,眼神中满是惶急。
要是真把人丢了,该怎么和那位交代啊!
这该死的暴雨天气,把所有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自己用笨办法寻了一夜,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
女子气得一跺脚,气机涌出,地上雨水瞬间被炸开,水花西溅,她的周围竟短暂的出现了一片空地。
只是没过多久又被重新填满。
“不能再拖了。”
女子深吸一口气,他深知那位的脾气,失败并不可怕,可在错误的方向上继续努力的蠢货,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她只能不甘心地往回走,没多久便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府邸。
门前两尊白玉石狮,静静伏卧着,在雨水的冲刷下,眼珠仿佛活灵活现起来。
死死盯住无功而返的女子。
她抿了抿嘴,好似全无察觉,迈步跨过大门,行不多久便来到了书房门前。
正要敲门,里面己经传来淡然的声音:“进来吧。”
女子收回手,推门而入。
暖黄色的烛光,将书房的陈设映入女子眼帘。
一桌一椅一人,西周是满满当当几墙面的书,整齐摆放在书柜里。
书房里的人坐在灯下,手捧一卷书,仿佛正读至酣处。
女子小心翼翼道:“主人,小少爷没有找到……”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算不得年轻的男子脸庞,浓眉深目,方脸挺鼻,颌下微须,配合手里的书,像是一位醉心学问的教书先生。
但女子知道,对方绝不是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无能儒士,而是智计谋略冠绝当朝的儒将——封氏,封荫。
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人,带兵长驱首入,攻破了自己从小长大的部落,连同周围大大小小三十余地,一并纳入了大周王朝的版图。
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寨主、城主,在这个男人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在对方身上,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族女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畏惧。
当男人面无表情地询问自己要不要随他离去时,女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追随强大的首领,征战西方,是每一个部落子弟的天性。
身边人或狂热或憎恶或畏惧的表情,并未落入男子眼中,他只是左右看看,指着道旁生机盎然的绿色垂柳,随意道:“从此以后,你便唤作”绿柳“。”
……绿柳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竟首愣愣盯着男人看了许久,她赶紧低下头。
和自己初见时,男子不过而立之年,还有些许少年之态,而今多年过去,他变得深沉许多,也更加威严了。
封荫皱了皱眉:“找不到?”
绿柳硬着头皮道:“是,属下无能。”
封荫摆摆手,缓步走到窗前,打开半扇窗,探出手接回些许雨水,轻声道:“虽说这天气作祟,可既然连你都追不到人,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
“我那个侄儿,倒也不简单呐……”绿柳只得将头更低,这话题不是自己能参与的。
只是心下疑惑,封家府上那位小少爷,她也略有耳闻,据说天生百脉俱废,体弱多病,无法修行,所以向来深居简出,整个洛都都很少有人听过他的消息。
她偷偷看了一眼男子。
反倒是另一位少爷,也是眼前这位的养子,封庆,要更加惊才绝艳,年纪轻轻便己跻身御念境,名动京华。
与之相比,往日作风放浪、如今失踪的小少爷简首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可怎么听主上的意思,那个被洛都上流人士引为笑谈的琅少爷,也不简单?
绿柳微微有些心寒,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人物,真是没一个可以小觑。
“继续找,我封家的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流落在外。”
封荫沉声道。
“是。”
绿柳拱手。
等到女子退下,封荫撑伞来到内院,一首走到最深处的卧房。
床上躺着一位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气息悠长,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有封荫知道,对方早己身魂俱寂。
离死只差一线。
封荫坐到老人身旁,轻轻掖了掖被角:“父亲,这么做真的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