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挽着补丁裤腿,小麦色脚踝沾着泥星子,嘴里叼的狗尾巴草随着嗤笑声颤了颤。
"二小姐,老爷请您回府。
"管事从泥浆里拔出镶银边的靴子,青着脸把鎏金帖子递过来。
沾了泥水的"祭"字在夕阳下泛着血光,惊飞了田头啄食的麻雀。
乔喜拿草茎戳了戳帖子,软糯嗓音惊得管事后退半步:"城里人也兴拿活人填河?
今年要填几个姑娘?
七个?
八个?
"她歪头时,发间木簪滑下半截,露出耳后若隐若现的朱砂纹——像极了乔家族谱里那位飞升老祖的印记。
管事抹着脸上的泥浆:"二小姐慎言!
河神祭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您耳后这朱砂印..."他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老奴今早看见大夫人房里的春桃,往祠堂送了三尺白绫。
"少女发间的木簪"当啷"落地,惊起水田里打盹的白鹭。
十年前娘亲投缳那晚,也是这样的暮色里飘着艾草灰。
当夜乔家祠堂烛火通明,家主盯着案上碎裂的卦盘冷汗涔涔。
本该锁在柴房的少女却翘着腿躺在琉璃瓦上,指尖绕着一缕泛金的雾气。
忽然东南方星子乱颤,有什么东西裹着火光砸进后山寒潭。
众人赶到的时候,只见祭坛被不明物体砸出一个大窟窿。
"要死啦!
陨石把祭坛砸塌了!
"管家惊慌之时提着灯笼狂奔回乔府。
而乔喜正蹲在潭边戳弄昏迷的白衣公子。
那人腰间玉牌刻着云纹龙尾,分明是九天之上的制式。
玉牌闪过流光,潭水突然翻涌着漫上她脚背。
"战神也碰瓷?
"她突然被攥住手腕,对上一双蒙着水雾的瑞凤眼。
男人喉结滚动间溢出龙涎香,说出的词却惊得树梢夜枭扑棱棱乱飞:"娘子,要抱抱。
""要抱抱?
你们九重天现在流行装死讹人?
"乔喜被男人喉间滚出的龙涎香熏得手抖,攥住的手腕腾起金光,却在触及男子眉心时骤然消散。
她盯着对方额间淡去的龙鳞纹,软糯声线带着几分惊疑:"你识海里怎么全是碎渣子?
"潭水突然咕嘟冒泡,男子湿透的白衣泛起莹光。
他歪头蹭了蹭少女掌心,溅着水珠的睫毛在月光下扑闪:"娘子身上...有太阳的味道。
""你们天上人都这么搭讪?
"乔喜扯回袖子后退半步,绣鞋却踩到块温润玉牌。
弯腰时发簪彻底滑落,三千青丝拂过男子瞬间泛红的耳尖。
"明...河..."她摩挲着玉牌背面雷霆纹路,突然被扑过来的身影撞了个趔趄。
战神像只湿漉漉的大狗般将下巴搁在她肩窝,龙涎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头好疼,要娘子吹吹。
"东南方骤然传来破空声,乔喜反手甩出张符咒。
金芒炸开的瞬间,她瞥见管事带着十几个黑袍人往祭坛方向狂奔,领头人袖口隐约露出魔纹。
"先解决碰瓷的。
"她掐诀召来捆仙索,却在捆到第三圈时僵住——战神正用指尖勾着她腰间穗子玩,瑞凤眼里漾着清泉般的笑意:"这个红穗子好看,像娘子耳后的朱砂痣。
"静谧的夜,月色如霜。
忽然,从祠堂的方向,沉闷而急促的钟鸣声划破了这夜的寂静。
乔喜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这十二道缚仙索穿透夜幕而来,怕是有***烦了。”
她眼神一凛,当机立断,运转灵力,正要御风而起。
可就在这时,她的裙角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住。
乔喜低头一看,只见明河跪坐在潭边,正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月光洒在他身上,水珠顺着他的喉结缓缓滑落,最后钻进了衣襟里。
明河眨巴着眼睛,语气带着几分撒娇:“带我走嘛,我给你看星星变戏法。
我可厉害啦,能让星星变成各种模样,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呢。”
乔喜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骂道:“戏法你个大头鬼!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变戏法,能不能上点心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结印,甩出一个障眼法,打算趁着这混乱开溜。
然而,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乔喜回头一看,差点没被气晕过去,只见战神明河整个人首接沉进了潭底。
水面上咕噜咕噜地冒起气泡,那些气泡浮到水面上,竟神奇地变成了金色的小莲花。
乔喜又急又恼,忍不住骂道:“要不是你当初冒冒失失砸了祭坛,老娘早就在……唉,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赶紧施展法术,把明河从潭底捞了起来。
明河湿漉漉地被捞到岸上,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突然伸手握住乔喜结印的手,然后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乔喜只觉得掌心下龙心跳动得异常剧烈,那声音震耳欲聋。
明河凝视着乔喜,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紫芒,带着几分深情又带着几分无赖地说:“这里缺了块东西,娘子帮我找回来好不好?
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只有你能帮我。”
乔喜被他的举动和话语弄得又无语又无奈,翻了个白眼,大声说道:“我找你大爷,撒手!
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赖啊,哪有功夫帮你找什么东西。”
乔喜使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明河握得死死的。
然而本该在祭坛那边的管家正站在潭边,手中提着乔喜今早打碎的那个陶碗。
裂缝中爬出的根本不是米汤,而是扭动着的人面蛊虫。
"看来二小姐找到更好的祭品了。
"管家脸上的皮肉突然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用战神的龙心来祭河神,老祖宗定会开怀。
"乔喜紧盯着这个悄无声息就来到谭边的管家,就算身后这个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也跟自己勉强扯上一丢丢关系,决不能便宜了乔家。
而明河却突然低笑出声,震得乔喜后背发麻。
这瓜娃子渗人!
他指尖凝出冰刃划过自己心口,龙血坠地成珠:"想要这个吗?
"血珠突然炸开万千剑芒,"那得问我娘子同不同意哦。
"乔喜看着没入白骨的冰刃,突然想起娘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龙纹玉佩。
当鎏金帖子在剑光中化为齑粉时,她耳后的朱砂纹突然连成展翅凤翎。
"要抱抱是吧?
"她突然揪住明河衣领,在漫天剑雨里咬上他喉结,"你这碰瓷的毛病也是天上人特有的么?
"潭水倒映着纠缠的龙影与凤火,东南方的陨星又开始颤动。
而百里外的乔家祠堂里,那尊飞升老祖的塑像,正缓缓裂开一道朱砂色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