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琴惊弦
苏晚星摘下防尘口罩时，琉璃宫灯己在博古架上投出朦胧光晕。
鹿角霜混合生漆的苦涩萦绕鼻尖，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鎏金珐琅怀表显示此刻是子时三刻。
"苏老师！
有加急件！
"学徒小林撞开雕花木门的瞬间，穿堂风惊醒了案头沉睡的宣纸。
苏晚星慌忙按住险些被吹散的漆灰，抬头便见裹着锦缎琴囊的红木琴匣正在滴水，暗纹刺绣上金线绣着的缠枝莲浸了夜露，在灯下泛着诡谲的幽光。
"子时送琴..."她抚过琴囊边缘的云雷纹，指尖忽然触到细微凸起。
借着放大镜细看，竟是极隐秘的苏绣暗记——双雀衔环的纹样，与母亲留下的旧帕子如出一辙。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蕉叶式琴身横陈在铺着软缎的工作台上时，满室沉水香骤然浓郁。
苏晚星戴好蚕丝手套，指尖抚过冰裂断纹的刹那，仿佛听见百年前谁在月下轻拨商弦。
当触到岳山处残缺的翡翠时，她突然想起故宫那床唐代"九霄环佩"，也是这般在龙龈处嵌着半枚青玉。
"委托人特意交代，要着重修复琴腹的铭文。
"小林指着琴底隐约的刻痕。
苏晚星将内窥镜探入龙池，忽然在纳音处发现漆色异常——新补的灰胎下，竟藏着指甲盖大小的暗格。
手术刀尖轻挑，洒金红笺如蝶翼舒展。
展开的刹那，湘妃竹窗棂外惊雷骤起，电光将褪色的墨迹映得纤毫毕现：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裴氏长公子与苏氏明珠缔百年之好民国叁拾年霜降 立泛黄的纸页上，"苏氏明珠"西字被某种液体晕染过，洇开的墨迹像极了泪痕。
苏晚星正要细看落款，忽觉颈后寒毛倒竖——沉香珠碰撞的脆响混着雪松尾调的冷香，不知何时己漫到身后。
"听说苏小姐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男人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擦过，惊得她碰翻了案头青瓷水盂。
转身时月白旗袍扫落满地金箔，琉璃灯影里，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用戴着黑手套的指尖轻抚婚书，腕间沉香手串缠着的红绳垂落，末端系着枚雕琢精巧的羊脂玉铃铛。
"这床琴，原该在三十年前就送到苏家。
"他抬眸的刹那，窗外骤雨忽停，月光漏过他浓密的睫毛，在冷白的面容上投下孔雀尾翎般的阴影。
鎏金袖扣随着翻动婚书的动作闪烁，苏晚星忽然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着枚翡翠扳指，与琴身缺失的那块玉料纹路严丝合缝。
"裴砚之。
"他忽然逼近半步，龙舌兰混着古檀的气息笼罩下来，婚书上的洒金映在他眼底像碎星浮动，"苏小姐不妨猜猜，当最后一道漆灰封上暗格时，那位修复师可曾料到..."雕花木门吱呀作响，穿堂风卷着潮湿的夜气扑灭了三足铜灯。
黑暗降临的瞬间，苏晚星感觉冰凉的扳指擦过自己颤抖的指尖，那人低笑的气音缠绕着若有似无的铃铛声："...这封未尽的婚书，要续写多少痴缠，才能偿清百年相思债？
"应急灯亮起时，案头只余半盏冷茶。
若非婚书上残留的雪松香，苏晚星几乎要以为方才的相遇是场幻梦。
她踉跄着扶住多宝阁，忽然发现原本空着的黄花梨琴案上，多了个缠着红绳的檀木盒。
盒中躺着枚羊脂玉铃铛，内侧刻着极小的小篆——满。
那是她六岁前用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