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进屋子里来,饭香把我弄醒。
我撑了一个腰,刚要穿鞋出去,却见到自己的鞋旁是昨夜那双红鞋,它整齐的朝外摆放。
“啊......”我感觉不到自己叫这一声的分贝程度,完全没有穿上鞋就朝屋外冲,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我能闻到此人身上一股淡淡的花香,混杂着檀香的味,特别好闻,甚至闻起来有点晕乎的感觉。
我正撞在他胸部的位置,估摸出该是一个一尺八的身材吧。
“对不起,我刚有点着急。”
见那人只是站在那儿,没有回应我。
我一抬头,果然是高个,一身青衫,肩膀上停着一只画眉。
此人眉如柳叶,眼睛近乎宝蓝色,清澈见底,没有表情,首勾勾的看着我。
最标致的当属那个光亮的可以达到反射效果的脑袋,却没有戒。
“你......”话到嘴边,被外屋的男人声给语塞了。
“无恨,饭好啦。”
是昨天在屋里那个没给我好眼色的抽大烟的男人。
“原来你叫无恨。”
好奇心驱使着我,要问这个重复愚蠢的问题。
他没有回应我,转身要走,男人见我也起来了,便极其随意附带的说道:“你也醒了,要不一起?”
我当然是好的,一脸花痴像的跟在无恨的身后。
我们西人围坐吃起来,无恨吃饭尤其讲究,先是闻一闻饭香,然后把稀饭上面一层米汤一饮而尽,最后才会夹着菜,就着分明的米粒一起吃。
突然碧云像被什么触了一下,冷不丁问了我一句:“我正愁无恨没地方住,楼小姐,你那儿可有地方?”
“碧云,你这儿不是有住地,况且也是这么宽敞。”
“楼小姐,你不知道,我准备把这老屋卖了,现在经济也不景气,也有好几年租不出去了,再加上,我要离开茸城。”
“可是碧云,那块和你身上一模一样的表给我惹了麻烦,我现在也回不去,还怎么收留他,况且你知道我的近况。”
碧云神秘的笑笑,并且瞄了一眼无恨,无恨却还在认真的吃着稀饭。
“他跟着你,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这是什么场面,好像我是在和碧云做交易。
但一想到昨天这么神通广大的知道有点不干净的鞋子,再加上他阴柔的面貌,我也不好拒绝。
碧云看着我,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所有事都会顺利,包你满意。”
看着这枚静若处子的大帅哥,我也把想跟碧云对峙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反正这个诡异的正屋,我是一刻都不想待,就这样我欣然地接受了他。
“好吧,那就跟我回,不过要真是我都没住地,你就别跟着我了,我没钱养你。”
无恨突然不吃饭了,放下碗筷:“恩”并双手合拢,“谢施主收留。”
昨夜那个与相貌不匹配的苍老的声音又来招惹我了。
“赶紧的,吃完收拾走人。”
就这样我带着这伪和尚前往梅花弄。
一路上我都能感觉到周围的花痴向我投来嫉妒的眼神,灼热的很。
我俩越走近梅花弄,房东正在抱怨的声音就越发清晰,想必闹事的人才刚离开。
“我是上辈子造孽嘛,租给了一个杀人犯。”
杀人犯这字眼真够烧耳,我按捺不住,冲进去,正要和这骚娘们理论的时候,一旁的无恨一把圈住我的肩膀,对房东谄媚的笑笑:“托这位姐姐照顾,我姐姐才能在茸城有一席之地,姐姐本不是什么杀人犯,只是被人诬陷的。”
我看着房东太太没有脾气的,一脸呆弱的看着我。
我一首被无恨圈着上了二楼,我能隐约感觉到楼下房东太太和隔壁的一个寡妇在议论着无恨。
离开她们的视线,无恨自觉的放下了圈我肩膀的姿势:“施主,你真心有点胖。”
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他却抢我一步,踱步进入我的屋子。
面对凌乱的屋子,无恨有点犯愁。
我不断拾起地上散乱的纸稿和衣物,顺手塞到了衣柜里。
无恨快速锁定了一块空地,从背包里掏出来一块厚实打地铺的被子。
我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无恨,我这个屋子还算干净吧?”
他难得露出一点神色,尽管是鄙夷的:“怎么会干净。”
我又开始惊悚地张望周围,不管外面的阳光有多么刺眼,我还是有背脊冒冷汗的感觉。
怎么又是不干净,难道在这秃驴子的眼中,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喘息。
他看我神经质的样子:“我是指这些。”
他比划了我凌乱的衣服,还有带着灰尘甚至开始长毛的各种物件。
我松了口气,于是开始拾掇屋子。
屋子的阳光越来越刺眼,快到九点了。
无恨却一动不动地躺了下来,喊着也不醒。
到了中午也想用饭菜试探他,却也不见醒来。
我试了试鼻下的呼吸,也是正常的。
我带着稿纸,几吊钱,上我经常转悠的咖啡店坐坐,只是不想窝在一间屋子里。
我走进咖啡店,窝在一个角落里,是一个总是被服务生遗忘的地方,曾经苦逼的在这个角落里写过很多稿,但是自从题材必须要换后,我也就没有来过这里。
坐定,雷打不动地朝窗外发呆,屋外本来艳阳天,偏偏这么诡异,开始下起雨来。
吧台后有一个小舞池,几个乐手,开始演奏起了小调。
一对男女从雨中走来,走进了咖啡馆,男人先走了进来,不断拍打自己身上的雨水,女人尾随其后,男人转身不忘拍去女人身上的雨水。
他俩被服务生引到一个相对封闭的包间中。
我突然感觉有点反胃,想必是早上在碧云家的酱菜吃坏了肚子。
我走向厕所,却不料正和那个刚才门口进来的女人打了一个照面。
她戴一块怀表,一块我恨之入骨的牌子:滕越。
女人的面貌有点熟悉。
我洗着手,时不时偷瞄同样在洗手台旁补妆的女人,一改素雅,浓妆却掩饰不住洪家少奶奶的面容。
还没等我思索过来,她己走出厕所。
我尾随出去,却在舞池摇曳的男女中跟丢了女人,连之前包厢中与她一同进来的男人,也不见了。
我想世上也许有所谓的似曾相识,或者也只是佛家所说的平行时空交织而己。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位置上那些手稿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一把银色匕首。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啊”我能感觉自己声音,能掩盖住窗外的雨声,却还是隐约在舞厅的慢摇声中。
服务生也有点吓到的样子,惊恐地看着我:“我只是想,想问你一下,还需要水吗?”
我顾不上回答服务生,拿起桌上那把匕首,冲进雨中。
而我开始感觉有人正在跟踪我,或者想要知道我的住址。
我加快了脚步,脑海中不断出现碧云在我耳边告诉我的话:“他跟着你,一切迎刃而解”。
可是,我现在己经顾不上还在家里呼呼大睡的无恨,当务之急是甩掉身后的黑衣人。
穿过几个街区,我混进一家名为“百乐门”的地方。
这所百乐门,实则就是茸城上流社会的公子哥找乐子的舞厅,也是达官贵人谈判生意的政治舞台。
我没能在前几个街区甩掉紧跟随后的黑衣人,所有的希望都指望这所百乐门了。
百乐门从地理环境来讲,距离我住的梅花弄还有两个街区,但是梅花弄地处复杂,杂技团、收容所聚集,可以说就是茸城的贫民窟,要想在这样的街区跟踪一个人不容易,因为不熟悉这里的人根本无法走出去。
我误打误撞进入后台的化妆室,找到一件男性记者的衣着换上,我正要换衣服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把围住我,我惊恐地跳出一堆衣服,伴随地是化妆台边上女孩们的尖叫。
我看着她们的反应,一个女孩指了指我身后。
我一转身,又看见这个光亮的如同几千瓦的大灯泡的脑门,他换了一身衣服,一改素衣袈裟,却是一身中山装,还略带着胸肌外鼓。
原本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化妆室,渐渐变成悉悉索索小声的议论。
坐在一堆花束的化妆台前的一女孩嫉妒地看着我,我感觉自己的背后就要烧着了。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她一定是百乐门的台柱。
而站着补妆的几个年龄估摸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就半遮半掩,面带坏笑的看着我和和尚。
不知道秃驴是怎么知道我遇难了,而我的问题也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无恨答非所问:“施主,换上装。”
我换上男装,无恨带着我走出舞厅,马上跳上了一辆黄包车,我感觉后面也有一辆黄包车尾随着。
无恨似乎猜到我的心思:“施主,不要向后看。”
反正碧云说,他能救我的命,还不如就先听无恨所言。
不一会儿功夫,黄包车驶入了梅花弄,无恨指引着黄包车车夫,一路向里走。
黄包车所走过的路,可是这些地方,我住在这里这么久,却从来不知。
最终,我和无恨顺利回到了住所,让我惊讶的是,黑衣人也没有再跟上来。
看着一首往前走的无恨的背影,我想这个秃驴子也许真的是我的救星,我一改以往的态度。
和尚往屋里走的时候,我开始嘘寒问暖。
我看着他白天在屋子里打的地铺,就对和尚说:“我们俩睡觉的方式可以适当调整一下”。
和尚惊恐地看着她,就像看叛徒似的。
我近一步,更深入的向他解释一番:“那就是你睡床,我自行解决。”
和尚更加费解地看着她:“施主此话什么意思?”
我把他推到床上:“只有你能救我。”
说完,我抱着昨天无恨打的地铺不肯放下。
和尚听完,也淡然的躺在床上:“那施主,我就不客气了。”
和尚果然不客气,一***坐在床上,盘腿而坐。
我戳了戳他的胳膊,想试探他有没有睡着,还仅仅只是装睡。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我抓了床上的睡衣,正要朝门外走去,和尚睁着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我:“天快黑了,我只是在浪费时间。”
太阳快下山了,这秃驴又要开始在这屋子里活动,或者一夜都不归,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欢乐,只知道有时候他清晨回来,身上会带着一股浓重的脂粉味。
我总是默认这种事,也不会去戳穿他,权当他是个偷肉的鲁智深罢了。
不过这天晚上,无恨出奇的异常,既没有出去浪,甚至亲自下厨。
无恨特别有信心地下楼,找到属于我的灶头,他试图在我的“势力范围”寻找食材,还向我抛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我耸肩回应:“什么都没有,只有葱和面。”
他听完后,向房东的调味品区望去,他伸手就将一瓶酱油拿到我的面前:“凑合,借他人之光,吃一碗阳春面。”
可是当这碗近乎是白煮的面条端上楼,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和尚就没有一展身手时候的底气。
我们面对面,望着桌上唯一一碗阳春面,他看得发呆,向热气吹了一口:“这生活也太揭不开锅。”
我肚子咕咕乱叫,摸着肚子,假装特别饱的样子:“谁叫我是推理盲呢,又谁知道你是拖油瓶呢?”
和尚听完这番话,一阵不悦说道:“为了食物,我也要帮你。”
我一时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趁和尚发呆的片刻,拿起筷子就吸溜起来,要知道咖啡馆只顾上喝水,肚皮早饿到天际了。
但是为了分散和尚的注意,我还有意无意的回应着他:“反正没人帮也要揭不开锅了。”
和尚一啪掌,把我吓了一跳:“别吃了,明天早上开工。”
说完就用最快的速度,把我的阳春面收起来,往楼下走去。
我冲出去向他喊:“我的面。”
他没有回应我,回应的只有不断吸溜的声音,我知道哪怕是一碗阳春面,他也不会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