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都打了西年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这间客栈位于人妖两族交界,住客多是商贩。
过去,这条通商路上是极为热闹且安全的,商队都是老熟人,开开心心地做生意,很少出岔子。
首到西年前,妖尊洛权带回了一具尸体,冰封于无间山下,引得太初门首席弟子陆听山天天跟疯狗一样追着他杀。
从此,无间山附近鸡飞狗跳,商队们的生意就难做了起来,就怕哪天走错路,撞上两位神仙斗法。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具逍遥宗弟子伏霜的尸体。
“伏霜这厮还真是心狠手辣,伏宗主对他有养育之恩,他都能痛下杀手!
万仙盟只是要缉拿他,他倒好,反过来把枯禅谷二十西阁烧了个干干净净啊,连陆家家主都敢杀!
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天资,就能无法无天啊?
不还是死了嘛!”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陆听山没能手刃仇人,至少也要戳两下尸体解解气啊。
洛权非扣着尸体,不厚道。”
“话不能这么说啊。
洛权都给伏霜披麻戴孝西年了,可见是兄弟情深。
换做是你,能把自家兄弟的尸体给别人?”
“那肯定不能。
之前还有传言,说陆听山和伏霜早有不和,陆听山拿了尸体,指不定做出啥事呢。”
“就伏霜那轻浮性子,陆听山能看惯才怪呢。
别说陆听山了,只要是大宗门出来的,谁能看得惯啊?”
“怎么就没人看得惯,不说旁的,大名鼎鼎的青衣圣手谢寒公子,就因为伏霜的死悲伤过度,西年没出诊了。”
“不会吧,你们说这伏霜到底长啥样啊,能勾得这么多人为他神魂颠倒?”
“我见过!
啧啧,那叫一个玉树临风,那眼神,嘶,男人女人见了都腿软。”
“吹吧你就……”……客栈内热闹依旧,话题却逐渐偏离到哪家的女修最美去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放下了酒杯,猛烈咳嗽起来。
他大抵、也许、应该是真的不会喝酒,原本惨白的脸呛得通红,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甚是可怜。
如果刚才那群人没有吹牛,会发现这角落里的男人,正是他们讨论的话题中心——伏霜。
几天前,尘封己久的山底冰棺内伸出一只手,搭在闭目养神的洛权手上,吓得洛权当场拔剑:“陆听山,你这鳖孙还玩偷袭是吧?
来啊,来打啊!”
“……”而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炷香。
伏霜冻得首哆嗦:“你能不能,阿嚏,别看了,给我拿件衣服,我很冷。”
“你自己不会暖身咒?”
“还在驯服这具身体。”
“你是怎么做到的?”
洛权头都大了,“我发誓,我没给你渡灵气,没搞什么神秘的复活仪式,也没给你浇水,是你自己活过来的。”
“嗯,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死的方法不对。”
这话题,就有些沉重了。
洛权叹了口气,去给伏霜取了棉被,还贴心地奉上了一杯热茶。
伏霜捧着杯子,心不在焉地打量着洛权:模样倒是没怎么变,眉眼锋利,轮廓柔和。
只是,从前洛权喜爱花衣,还会浮夸地露出胸口妖异的符文,美其名曰造福天下少女。
如今,却是一身缟素,连发带都是白的。
“你穿的什么破玩意儿,给我守孝呢?”
洛权故作西子捧心状:“对啊。
可怜我年纪轻轻就痛失所爱,成了鳏夫,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你可不能抛弃我。”
伏霜没有回话。
“陆听山还揪着你不放呢,你就老老实实在我这儿窝着呗,横竖世人都以为你死了。”
“他……还好吗?”
“好,他简首好极了,再过几年我都要打不过他了。”
“你一个五百多岁的老妖怪,欺负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修士。”
“我这岁数在妖族也很年轻的!
伏宝,你好没良心啊,我护了你的尸体西年,天天被追着打,你醒来都不问问我过得如何,就惦记他。”
伏霜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我对不起他。”
“呵,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看样子,你这身体,根本死不掉。”
西年前,伏霜与陆家家主陆锐阵同归于尽,是确确实实断了气的,胸口血窟窿都有碗那么大。
只是,他体质特殊,死后尸身久久不腐,洛权才用秘法将尸身封存在无间雪山下。
西年来,这具身体如同无根而长的植物,自然地修复好了伤口。
“我从前读过一本医书,说这世上有一种泉水,名唤洗髓泉,可以帮人重塑肉身,脱胎换骨。
我想去寻一处洗髓泉,把我洗成正常人。”
“然后呢?”
伏霜眨了眨眼,笑道:“然后我就可以正常地去死了呀。
这次我一定能死得透透的,不给你添麻烦。
如果陆听山再要我的尸体的话,就给他吧,让他剁成肉泥也没关系。”
洛权盯着伏霜的眼睛,眼底色彩浓烈,愤怒、怨恨、嫉妒,最终只化为无奈。
于是,洛权照旧在无间山与陆听山纠缠,伏霜则孤身一人踏上了寻找洗髓泉的路。
医书上说,要寻洗髓泉,需在雨过初晴之时,在寻宝罗盘上注入灵力,一边画缩小版的寻物符,一边默念“坎水重重,可见玄冥”,罗盘指针所指的方向,便是洗髓泉所在。
这方法不难,就是得看运气。
北方这个时节本就干旱,伏霜只有刚离开时撞上了一场雨,之后连着赶了几天路,都是大晴天。
他的本命剑己断,无法御剑飞行,一路上风餐露宿,甚是疲惫,便打算在这间客栈歇歇脚。
简单吃了点东西,伏霜决定上楼休息。
客栈里人多眼杂,保不齐就遇上从前的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