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卷着残叶往天上涌,暮色渐沉,天边墨云压山。
片刻后,密密麻麻的雨点从天骤降,浇得人透心凉。
“等等看,不算什么。”
他们照平常规矩到了站,放下担子。
眼前是一座残朽破败的老客栈,蛛丝结满房梁,窗棂纸色泛黄,仿佛风一吹就可以把整座楼掀翻。
奇的是屋内竟还有亮光。
主人是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头上裹着白布襟,走路蹒跚,如一只老秋鹤,似乎是旧疾。
今天是他的生辰,这老人白天一个人还念叨着,想不到晚上就来了这么两个客人。
两个客人一面打量破烂的屋内,一面就问有什么吃的。
这老人站在旁边只感到好笑,说:“除了煮花生,什么也没有了。”
客人一老一少,衣着皆十分华丽,锦缎玉裳,蓝眼睛,高鼻梁,颇具异域风情。
应该是到中原做生意的外族人。
年轻的那个商人搁了伞,往破烂得吱呀响的木凳上一坐,道:“你们中原人开铺子都是用花生待客吗?”
那老人搓着手,笑得勉强。
“哎呦,平常有谁肯到这里吃住?
到这儿坐坐的全是附近的穷苦村里人。
俺们这里离官道远,隔着寨子还有三十里路,像您们这些急着运货的商人,全是借一个火吃一袋烟的功夫。
今天本来是预备托人买点米,落了雨,前面的村子就无人上市。”
“除了花生就没别的吗?”
客人的意思是有没有荤菜。
老人擦着桌子,纳纳道:“还有些笋干。”
“罢了罢了,你快去准备。”
年长的那个商人有些不耐烦。
“好嘞。”
片刻后,屋外传来一串呵斥和铜锣敲打声,有人在大声叫喊,仿佛在厉声催促。
这时店主人也端着一个古青色破瓷盘,上面放着煮破皮的圆花生和用榆木碗盛着的干巴巴的竹笋,还有一壶烧酒。
年轻的那个商人说:“欸,我问你,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主人把食物放在桌上,边摆边说:“您有所不知,听说是个罪孽深重的犯人,从京城逃到俺们这旮沓……上个月朝廷发布了通缉令,今天是县里的人来捉他去,要回京城审问了。”
“哦,”他们对听到的事仿佛不感兴趣,埋头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对了,您二位是来中原做买卖的商人吧?
这春季雨水多,二位运货的话,还需快点离开,不然到时候山水淹了路,封了官道,去城里的路就不好走了,起码得半月。”
老人搓着手,善意提醒他们。
两个客人只相视一笑,默不作声。
不到一柱香,窗外雨势渐小,风抚开窗户,吸吮着屋里的温暖。
那位年老的商人眯起眼睛,呡了口烧酒,长叹一声望向窗外。
闪电掠过窗外景,给万物蒙上灰白色的纸,一过即逝。
电光之下,烛火之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各处是炙烈的火把,各处有锋利的刀,十几个面目狰狞的脸在对他咒骂着。
前面的官兵敲响铜锣,刺耳的声音在人群中穿梭回荡。
那雨下得越来越大。
豆大的雨点落在看客们的纸伞上,摇曳不定的火把上,溅起一颗雨珠,就在火把上留下一块相应的黑斑,首到火把完全熄灭……他们又点上了防雨的油纸灯笼。
但这类事同商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事是绝不会到他们头上来的,一切罪大恶极的动机在白天或夜间发生的,多由于冤仇而来。
听了一会儿,锣声止了,他们也仍然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