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崔叔死了
一滴滴晕湿在百姓的衣衫,但无人躲闪,这可是他们盼了两个多月的雨。
高举木桶的妻子,在父亲肩头张嘴大笑的孩童,全盛京的人几乎都出来了。
比雨声更喧闹的是百姓的吆喝声,突然地颤了一下,紧接着从北面传来轰隆如雷的声响,就像天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诡异的不安在雨中酝酿。
轰隆,这次是真的雷鸣,划破昏暗照亮夜空。
百姓们探着头,就见道的尽头马蹄纷杂,黑压压一片,唯有最前方的那抹红格外耀眼。
腰佩长刀的骑兵呼啸而过,口中还念着几句大理寺查案闲杂人等避让,吓得围观百姓纷纷西散跑开。
看来真的是出事了。
……天晴雨明,风却更冷了。
进了腊月的门,百姓们都忙的不行,买粮的割布的,肩头接踵,人潮攒动,全都为不久后的除夕提前准备着。
忽然人群中传来嘈杂声,几个人围聚一方小摊前,就见简陋的小桌上摆满龟壳蓍草竹签,还有几串刻有逢凶化吉字样的玉串。
一左一右两张木椅上,满身珠翠的圆脸妇人,和对面络腮胡的麻衣老道形成鲜明对比。
大袖一挥几枚铜钱往桌上一滚,在妇人焦灼的目光下,正正反反停住不动了。
老道眉头紧锁,宽大的衣袖下藏着双纤长细手,正来回摆动掐着诀,“不妙啊。”
一声叹息,妇人更是惊慌,“大师到底如何?”
“官非口舌,疾病破灾。”
老道慢慢掀开眼皮,浓眉之下是双闪着精光的眼,“令郎可是属兔?”
妇人点头如蒜,见这道士不问八字,就能算得出自家大宝的属相,更笃信自己是遇到神仙了。
老道悠悠,“地支辰卯相害,流年害太岁,怕是会祸从口出,招上小人啊。”
小人二字咬的极重,妇人惊恐瞪大眼,前几日大宝跟那小***多说了几句话,第二天就被他爹用了家法关进祠堂,己经两天没有好好吃顿饭了!
“大仙!
这该怎么办啊?”
妇人急的眼冒泪光。
“夫人莫急,贫道这恰好有一平安符,可保令郎得神佛庇佑,安然无恙。”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让人看不懂的符咒。
妇人赶忙伸手去接,却瞧大师往后一撤。
神仙再神,不吃饭也得喝口露水。
妇人轻拍脑壳会意一笑,赶忙招呼身后侍女递上只锦袋,“一点香火钱不成敬意,还请仙长收下。”
……临近正午,街上人影稀疏,家家户户的烟筒飘出各种味道的白烟,是时候用午膳了。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铜铃摇晃格外脆响。
一头肚子耷拉的老驴身上,侧坐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
她一身毛了边的粗麻短袍,头发用根红绳高高束起,手里抱着只白长的甘蔗。
背后包裹中漏出一角白布,隐约瞧见一行刚劲有力的大字,——人算天算心算。
老驴走的不紧不慢,她吃的也是有条斯理,啃一口嚼几下,“啐”吐了满地渣。
吁,穿过错综复杂的巷子,驴蹄停在破败的门前。
柳折酒摸了摸怀里东西,眼角扬起几分笑意,手刚摸上生锈的铁环,就听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开门的是个头戴包巾,脸上沾染锅灰的妇人,“怎么回来这么晚?”
笑着挽上妇人的胳膊,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柳折酒连着抽了几下鼻子,只觉饭香西溢,“娘是不是炖了排骨。”
“就属你的鼻子灵。”
蒋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岁月在眼角刻下的纹路,绽成一朵花。
虽老却难掩风韵,可想而知年轻时的美貌。
柳折酒嘿嘿一笑,握住那双覆着粗茧的手掀开布帘,满屋飘香,桌上早己摆满热菜暖粥。
“娘,快闭眼。”
柳折酒按着蒋英落座,小心从怀里掏出只帕子,又从桌上拿来铜镜,“好了现在可以睁眼了。”
叮零零,蒋英只听鬓间传来清声脆响,睁眼就见好大颗珍珠嵌在花丝蝴蝶上,金灿灿的一看价格不菲。
“你是不是又去给人算命了?”
蒋英看着女儿,语气似嗔似怨。
“嗨呀果然孙猴子斗不过二郎神,什么都瞒不过娘第三只眼睛!”
柳折酒嬉皮笑脸的凑上前。
“张大宝调戏他爹的小妾,挨罚这事谁不知道,我也就是给他娘送个平安符。
这银子是她硬塞给我的,可不是女儿伸手要的。”
哎,蒋英长叹一口气。
这些年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若光靠小酒在衙门当仵作的那点银钱,她娘俩早就饿死了。
仔细在麻衣上擦干净手,她小心拿下发簪,放在手间细细摩挲,少说二两银子,实在太贵重了。
“年关了,娘这些年都没给自己置过一件衣裳。”
柳折酒将金簪又簪了回去?
“我还买了几挂猪肉,过会给崔叔送去些。”
穷人家的女儿是没机会读书识字,幸亏崔叔心善这些年不收一分钱就肯教自己。
所以每逢过节,她都会买上点薄礼送去城北夫子庙。
突然蒋英身子一颤,表情不太好看。
柳折酒敏锐觉察到了什么,心不自觉的漏跳一拍,未等开口耳边响起一声哽咽。
“你崔叔他昨晚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