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伸过来,把我的帽子连同我脸上的丝巾全部扯了下来了。
我一下子懵在那里,然后怯生生的扫视人群。
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周伴生!他跨在自行车上,排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眼神瞥了过来,四目相对,但是我不确定他是否认出了我。
看到我脸色惨白,看门的大爷也吓了一跳,并没有继续纠缠我,只是将我的帽子和丝巾还了回来。
清晨7点半的闹钟响了,我迷迷糊糊地打开床头的药瓶,里面空空如也。
最近的药店要15分钟的路程,小区只有一个大门,大门口正在修路,现在又是上班高峰期,肯定堵的要死。
镜子里的我脸色煞白,这就是我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插队的原因。
门卫大爷是新来的,不认识我,自然也不晓得我的情况。
7点55分,我来不及喘气,赶紧将刚买的药咽了下去,又在药店门口缓了十几分钟,才起身回家。
不知道是病情加重了,还是新买的药药效不好,我的心慌并没有平复,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来到小区门口。
周伴生斜靠着他的山地车,夏日的朝阳洒在他的脸上,阳光清新。一瞬间,让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看门的大爷正跟他聊着什么。他一抬头,目光就投到了我的身上。
虽然有心想躲,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周伴生,我的整个心跳都慢了几拍,脚步亦像是生了根,再也挪不动。
“你在这干嘛?”周伴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的面前。
戴着大帽子,裹着围巾,他还是认出了我。我假装没听到,想绕开他。
“曲易,别装了好嘛,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我没有停下脚步,一个劲的往前走,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虽说周伴生是我的良药,但是我也深知一点,良药苦口。
门岗亭那里,认识我的另一个大爷迎了上来,似乎想跟我解释什么。
我急忙摆摆手,此刻的我只想赶紧回家。
到了单元楼下,我还是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
周伴生推着车站在不远的地方,就好像大学的时候在宿舍楼下等我时那样。
我们分手一年多了,一年前在谈婚论嫁的时候,我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他。
“你就是有病,你有神经病,你这种人就不配活着。”
这是我搬离他出租屋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是有病,但不是神经病,是一种被断定无法医治的家族遗传性,我会像我妈一样,活不到40岁,甚至可能在我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中离开这个世界。
拉开窗帘,周伴生还在楼下跟保安大爷聊着天,时不时的看向我所在的单元楼。
我们是研究生同学,都是研究遗传病方向的。
“我妈想见见你,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那时我才知道,周伴生的家庭是我不可高攀的存在。
他的妈妈是省一院的知名主任医师,他爸爸开了一间私人护理机构,论一切,我和他都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等新房装修好了,我们就搬家。房子在市中心的幸福嘉园小区,160平米的复式,带儿童房。办了婚礼咱就备孕,我妈快退休了,可以帮忙带孩子。”
周伴生在出租屋里忙着晚饭,假装不经心的描绘着我们的未来。
我坐在餐桌旁,最近的一批药物试验数据很不理想,虽然这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但是确认以后,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我想买辆车,如果不换工作的话,我就开车来上班。。。”
“伴生,我们。。。我们分手吧。”
厨房里的切菜声戛然而止......
我忘了那天我们具体吵了些什么,只记得我默默地收拾着衣物,他坐在客厅里抽烟。
地上乱七八糟,都是我砸坏的东西。
有花盆里的泥,有破碎的碗,还有他写给我的情书被撕了一地的碎片。
我什么也给不了他,研究生期间的学费都是他帮我掏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也确实只冲着他家的经济条件。
似乎那天吵架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个,我说“我爱的是你的钱,不是你的人”。但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理性的,直到我故意说了一些东西,他才逐渐崩溃。
看着他脏话连篇,我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
我上扬的嘴角似乎在他眼里成了某种嘲讽,他想抬手打我,但是终究还是没落下来。
这一年里,我躲起来了,他依旧住在出租房,因为他在旁边的医院上班。
我在隔壁小区租了个单间,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那个屋子。
要不是今天早上的事,也许周伴生永远不会知道我还在这里。
是的,他要结婚了,在我们分手后的第二年里。
“咚。。咚。。咚。。咚咚咚。。”
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等我反应过来,这才发现楼下的周伴生早已不见,只有那辆自行车还停在保安室旁边。
合租的室友给开了门,直到这时候,我还是不敢相信是周伴生找了过来。
卧室门没锁,我听见外面人的对话声,是周伴生在问我住哪个屋子。
随着吱呀的一声,我的卧室门被推了开来。
此刻的我正蜷缩着身子靠在床上的窗口,一脸的难以置信。
杂乱的衣服堆在卧室的椅子上,电脑桌上还放着昨晚没吃完的外卖,一堆乱七八糟的论文在床头柜上堆放着,地上则是我翻到零乱的药盒。
大概是觉得客厅的冷气开的太足,我竟觉得有几分寒意,伸手就要拿起被子挡住我的脸。
“砰。”卧室门被关了起来,周伴生靠在门后。
“不用挡了,你也知道你没脸见我么?”
许是药吃多了反应不过来,我先是点头,接着又拼命地摇头。
我不欠他什么,至少在没有亏欠的时候离开了他。
周伴生走到电脑桌前,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
我已经将自己用被褥裹了起来,我不想让他看到现在的自己,不想让他知道我身体出了问题。
“贫血还是皮肤病啊?”周伴生踢了踢地上的药盒。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和身子裹的更紧,不去看他。
“离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周伴生冷笑着拉开了房门离开。
“你缩在那里的样子,才真的跟一条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