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顾氏，求陛下开恩。”
除夕夜，宫墙内灯火通明，照得人心底的黑暗无处躲藏。鹅毛大雪纷纷乱乱，濡湿少女的衣衫发髻。碎琼乱玉铺地，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裙衫，她的膝盖就压在上面，叫人瞧了好生心疼。
裴书绪随父赴宴，正好看见这位传闻中温柔贤淑出了名的贵女。
从前同僚议亲屡屡不如意，曾同他感慨：“娶妻当娶顾三娘啊！那真真是天仙般的人儿。”裴书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身为国公爷独子，荣京的飞红乱花他见的多了，独独没见过这位顾三娘。
今日一见，倒有几分意思。
少女一身白衣，乌黑浓密的如云长发用沉香木的簪子绾起。即使跪了许久，脊背也挺得笔直，自有一种寒林雪松般的斯文清傲。
由于隔得远了些，裴书绪看不清她的容貌。前面国公爷察觉到独子的举动，叹了口气：“那是个好孩子。可惜顾家满门忠烈，就在十日前同匈奴的血川之战，英魂困于漠北荒原，徒留她一人。”
“若非顾兄大义，漠北怕是撑不到援军到来。那时，匈奴人的铁骑可就要踏在京城的大街上了。”
“那她跪在这做什么？”裴书绪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想听听有没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陛下想收回北翎卫，那是顾兄一手操练出来的，是他一生的心血。顾家丫头视之为顾兄最重要的遗物，哪里肯让，在这儿跪了一天了。”国公爷抬眼望着黑天，只见云翳不见望舒。
“今儿除夕，冬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摇摇头，眼中星芒一瞬暗淡，可进了那金碧辉煌的纵欲场，便又换上了同旁人一模一样的笑脸假面。
没来由的，裴书绪觉得恶心。他知此心思实乃大逆不道，可他没办法停止思考。
暮野四合，黑恹恹的夜色似乎全压在少女单薄的肩上，迫得她喘不过气。
在雪地里跪了一天，顾青禾四肢早已冻得酸麻，恍惚间感觉周遭更冷了几分。可她哭不出来，她的泪早在十二月廿一战报传回京城那一日流干了。
她的父亲顾宣平身首异处，身体被挂在城楼上示众，头颅被匈奴人做成酒器。她的母亲随夫出征，在被匈奴人抓住侮辱时咬舌自尽。她的两位哥哥，教她马术剑法的哥哥，一位为了保护妇孺，被匈奴人挑在刀尖上；一位被活捉，凌迟处死。
阿娜河被鲜血染红，故称血川之战。
这场极其惨烈的战役拖住了匈奴人的脚步，替援军争取了时间。可换来的，却是朝廷议和的指令。
父亲出征前还和她嬉笑说，要给小禾儿带一块戈壁玉回来，教她提前编好套玉的络子。
刚知道消息时她没日没夜地哭，眼都哭坏了，如今看东西还是朦朦胧胧的。顾家的娇娇娘子一夜间被迫长大。
她清楚，在这个主和的朝廷，没人会为她的父兄复仇。只有自己留下北翎卫，日后才有机会。
廿二日，她在朝堂上与众人争辩，舌战群儒，力图留下北翎卫。
廿三日，她四处求访父亲旧部老友，无一人肯出言相助。
廿四日，她青梅竹马的太子登门来劝她安心上交兵权，被她赶了出去。
廿五日，她父母兄弟的残缺的尸身运回荣京。她在父亲的腰封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块漂亮的玉，不是大漠里随处可见的戈壁玉，而是一块湖水绿的冰种美玉。
玉被雕成牡丹锁的样式，背面刻了一个“禾”字，显然是顾宣平的手笔。拿着玉，她仿佛能看见深夜的营帐里，一个男人拿着短刃，凑近烛火细细雕琢的样子。
她忍不住跌坐在大街上，抱着那块玉恸哭出声。
廿六廿七，她披麻戴孝主持丧事，为亲人发丧。下葬前，她不止取走了那块玉锁，还有父亲的佩剑啸虎，母亲的佛珠，两位兄长惯用的短刃长枪，以及象征北翎卫之主的麒麟戒。
她要把他们留在身边。
她要带着这四个人的份活下去。
于是乎，卑躬屈膝，向这腐朽阴暗的皇权献上她掺杂血泪的一礼。
前日，她在皇后殿前跪了一日。昨日在贵妃殿前跪了一日。今日更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内正殿前向皇帝跪。
她心里清楚，她跪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替她留住北翎卫。她要的是她的事情越过宫墙传出宫去，让朝中的御史、书院的文人、边疆的将士、四海的白丁替她留住北翎卫，这样她将来才有机会发兵异域，替父兄讨回公道。
由于匈奴间谍的渗透，这场战役中她的父兄战死，北翎卫也被重创，人数由原本的一万人减至三千。
顾青禾要所有人血债血偿。如果前路艰险，那就拿命去博。
她已数日未曾合眼，身体实在撑不住这样的高压，终昏了过去。恍惚间她听得步辇声近，还有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
“你们姑娘身子本来就弱，你们还不在旁劝着些？要你们有什么用！”
“可怜我儿新丧，竟叫禾儿落到你们这群不长心的手里！”
顾青禾迷迷糊糊的，久违的暖意刺激她的四肢百骸，渐渐清醒。她似乎听见一个老妇人满腔悲怆却又压低声音在训人。
“哀家只宝萱一个女儿，原想着身故后还有她守灵。没想到，她竟先我而去！”那老妇先是语音哽咽，而后大声啼泣，其中悲切不似作伪。
顾青禾感觉自己似是躺在一张铺了皮子的软榻上。
她隐约听见哀家二字，身体虽尚未到那个地步，暗地里思忖一番，仍装作气若游丝：“太后娘娘？”
姜太后听完即刻回首：“禾儿！我的禾儿！你醒了？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她自是情真意切，一只手抹了抹眼角的泪，一只手摩挲着顾青禾的脸。
无论是源自真情还是假意，顾青禾憋了许久的泪都再也忍不住了。
“禾儿别哭！不怕！不怕！外祖母来给你做主来了！”姜太后把顾青禾揽在怀里，相拥而泣，“你娘没了，还有外祖母在呢！定不叫人把你欺负了去！”
顾青禾的母亲嘉成长公主就是今上的妹妹，姜太后唯一的女儿。圣上虽然并非太后所出，但早早记在太后名下，同姜太后、长公主也有些情分。
姜太后的母家——江南首富姜家人丁单薄，也只有她一个女儿。先帝南巡偶遇姜氏，一见倾心再难相忘，便纳她为妃。故而姜家的部分财富入了国库，可还有大半记在姜氏个人名下。至于产女认子、继任皇后，都是后话。姜太后年迈不怎么处理商务，这些财富又随着长公主嫁到顾家，如今传到了顾青禾的手里。
顾青禾取下的那串白玉佛珠，名为知明。正是开启姜家府库大门的密钥，亦是姜氏商会会长身份的象征。
若是姜太后想要拿回，虽不是名正言顺，但也不过多几番周折罢了。只是没了它，顾青禾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复仇本就是难如登天，没了姜家的助力更是难上加难。
未知前方是敌是友，顾青禾也不介意暂时扮演一个柔弱的孤女。
姜太后身边苏嬷嬷见此情形，也抹了抹泪：“娘娘快别哭了，惹得顾小娘子更加伤心。顾小娘子身体正虚着，大悲之下伤了元气，再想调养回来可就难了。”
姜太后抽噎两声，松开顾青禾，可一只手依旧揽着她的肩。她抹了把泪：“不错，不错。可不能再哭了。”
她微微一抬手，熏陶多年的雍容之色不经流露，不怒自威。满屋下人会意，转身离开还不忘紧掩门扉。大殿中只留姜太后、顾青禾、苏嬷嬷三人。
“消息刚传到京城时，我还在法藏寺礼佛。赶回来花了不少时间，叫我们禾儿受委屈了。”姜太后拉着顾青禾的手，眼中尽是疼惜关怀。
苏嬷嬷在一旁接话道：“娘娘一听到这消息，就哭晕了过去。调养了两三日便挣扎着要回京，就怕姑娘想不开或是遭人欺负。”
“嫣红，你说这些做什么，禾儿遭的委屈可比我多多了。”姜太后轻瞥了苏嬷嬷一眼，后者立刻低头噤声，“好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豁出这张老脸，那三千北翎卫我也一定帮你留着。姜家的事儿你也不用担心，我年纪大了，理不了这样繁多的俗事，便由你管着了。”
“我已吩咐下去，叫姜家的人进京，尽快安排你们见面。你也快十五了，及笄礼那天，我便正式把姜家家主之位传与你。”
顾青禾心中微动。她长大后从未见过这位常年离京的外祖母，只听人说她小时候被外祖母抱过，周岁前都和这位外祖母住在一块。
只是就算住在一块，小孩子的起居也有乳妈和下人照顾，最多一日见几面，算不上什么太大的情分。
她未曾想到外祖母待她是这样的好。
顾青禾紧抿下唇，压抑住哭腔：“禾儿深谢外祖母。”
她以为这一世往后都是踽踽独行，谁要挡路便杀谁，拼一身穷途末路的疯劲罢了。
最终落得阳寿几何，她无所谓。
可现在不同了。
是上苍开恩，让她还有血脉相连的至亲可以依靠。
除夕夜，宫墙内灯火通明，照得人心底的黑暗无处躲藏。鹅毛大雪纷纷乱乱，濡湿少女的衣衫发髻。碎琼乱玉铺地，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裙衫，她的膝盖就压在上面，叫人瞧了好生心疼。
裴书绪随父赴宴，正好看见这位传闻中温柔贤淑出了名的贵女。
从前同僚议亲屡屡不如意，曾同他感慨：“娶妻当娶顾三娘啊！那真真是天仙般的人儿。”裴书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身为国公爷独子，荣京的飞红乱花他见的多了，独独没见过这位顾三娘。
今日一见，倒有几分意思。
少女一身白衣，乌黑浓密的如云长发用沉香木的簪子绾起。即使跪了许久，脊背也挺得笔直，自有一种寒林雪松般的斯文清傲。
由于隔得远了些，裴书绪看不清她的容貌。前面国公爷察觉到独子的举动，叹了口气：“那是个好孩子。可惜顾家满门忠烈，就在十日前同匈奴的血川之战，英魂困于漠北荒原，徒留她一人。”
“若非顾兄大义，漠北怕是撑不到援军到来。那时，匈奴人的铁骑可就要踏在京城的大街上了。”
“那她跪在这做什么？”裴书绪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想听听有没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陛下想收回北翎卫，那是顾兄一手操练出来的，是他一生的心血。顾家丫头视之为顾兄最重要的遗物，哪里肯让，在这儿跪了一天了。”国公爷抬眼望着黑天，只见云翳不见望舒。
“今儿除夕，冬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摇摇头，眼中星芒一瞬暗淡，可进了那金碧辉煌的纵欲场，便又换上了同旁人一模一样的笑脸假面。
没来由的，裴书绪觉得恶心。他知此心思实乃大逆不道，可他没办法停止思考。
暮野四合，黑恹恹的夜色似乎全压在少女单薄的肩上，迫得她喘不过气。
在雪地里跪了一天，顾青禾四肢早已冻得酸麻，恍惚间感觉周遭更冷了几分。可她哭不出来，她的泪早在十二月廿一战报传回京城那一日流干了。
她的父亲顾宣平身首异处，身体被挂在城楼上示众，头颅被匈奴人做成酒器。她的母亲随夫出征，在被匈奴人抓住侮辱时咬舌自尽。她的两位哥哥，教她马术剑法的哥哥，一位为了保护妇孺，被匈奴人挑在刀尖上；一位被活捉，凌迟处死。
阿娜河被鲜血染红，故称血川之战。
这场极其惨烈的战役拖住了匈奴人的脚步，替援军争取了时间。可换来的，却是朝廷议和的指令。
父亲出征前还和她嬉笑说，要给小禾儿带一块戈壁玉回来，教她提前编好套玉的络子。
刚知道消息时她没日没夜地哭，眼都哭坏了，如今看东西还是朦朦胧胧的。顾家的娇娇娘子一夜间被迫长大。
她清楚，在这个主和的朝廷，没人会为她的父兄复仇。只有自己留下北翎卫，日后才有机会。
廿二日，她在朝堂上与众人争辩，舌战群儒，力图留下北翎卫。
廿三日，她四处求访父亲旧部老友，无一人肯出言相助。
廿四日，她青梅竹马的太子登门来劝她安心上交兵权，被她赶了出去。
廿五日，她父母兄弟的残缺的尸身运回荣京。她在父亲的腰封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块漂亮的玉，不是大漠里随处可见的戈壁玉，而是一块湖水绿的冰种美玉。
玉被雕成牡丹锁的样式，背面刻了一个“禾”字，显然是顾宣平的手笔。拿着玉，她仿佛能看见深夜的营帐里，一个男人拿着短刃，凑近烛火细细雕琢的样子。
她忍不住跌坐在大街上，抱着那块玉恸哭出声。
廿六廿七，她披麻戴孝主持丧事，为亲人发丧。下葬前，她不止取走了那块玉锁，还有父亲的佩剑啸虎，母亲的佛珠，两位兄长惯用的短刃长枪，以及象征北翎卫之主的麒麟戒。
她要把他们留在身边。
她要带着这四个人的份活下去。
于是乎，卑躬屈膝，向这腐朽阴暗的皇权献上她掺杂血泪的一礼。
前日，她在皇后殿前跪了一日。昨日在贵妃殿前跪了一日。今日更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内正殿前向皇帝跪。
她心里清楚，她跪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替她留住北翎卫。她要的是她的事情越过宫墙传出宫去，让朝中的御史、书院的文人、边疆的将士、四海的白丁替她留住北翎卫，这样她将来才有机会发兵异域，替父兄讨回公道。
由于匈奴间谍的渗透，这场战役中她的父兄战死，北翎卫也被重创，人数由原本的一万人减至三千。
顾青禾要所有人血债血偿。如果前路艰险，那就拿命去博。
她已数日未曾合眼，身体实在撑不住这样的高压，终昏了过去。恍惚间她听得步辇声近，还有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
“你们姑娘身子本来就弱，你们还不在旁劝着些？要你们有什么用！”
“可怜我儿新丧，竟叫禾儿落到你们这群不长心的手里！”
顾青禾迷迷糊糊的，久违的暖意刺激她的四肢百骸，渐渐清醒。她似乎听见一个老妇人满腔悲怆却又压低声音在训人。
“哀家只宝萱一个女儿，原想着身故后还有她守灵。没想到，她竟先我而去！”那老妇先是语音哽咽，而后大声啼泣，其中悲切不似作伪。
顾青禾感觉自己似是躺在一张铺了皮子的软榻上。
她隐约听见哀家二字，身体虽尚未到那个地步，暗地里思忖一番，仍装作气若游丝：“太后娘娘？”
姜太后听完即刻回首：“禾儿！我的禾儿！你醒了？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她自是情真意切，一只手抹了抹眼角的泪，一只手摩挲着顾青禾的脸。
无论是源自真情还是假意，顾青禾憋了许久的泪都再也忍不住了。
“禾儿别哭！不怕！不怕！外祖母来给你做主来了！”姜太后把顾青禾揽在怀里，相拥而泣，“你娘没了，还有外祖母在呢！定不叫人把你欺负了去！”
顾青禾的母亲嘉成长公主就是今上的妹妹，姜太后唯一的女儿。圣上虽然并非太后所出，但早早记在太后名下，同姜太后、长公主也有些情分。
姜太后的母家——江南首富姜家人丁单薄，也只有她一个女儿。先帝南巡偶遇姜氏，一见倾心再难相忘，便纳她为妃。故而姜家的部分财富入了国库，可还有大半记在姜氏个人名下。至于产女认子、继任皇后，都是后话。姜太后年迈不怎么处理商务，这些财富又随着长公主嫁到顾家，如今传到了顾青禾的手里。
顾青禾取下的那串白玉佛珠，名为知明。正是开启姜家府库大门的密钥，亦是姜氏商会会长身份的象征。
若是姜太后想要拿回，虽不是名正言顺，但也不过多几番周折罢了。只是没了它，顾青禾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复仇本就是难如登天，没了姜家的助力更是难上加难。
未知前方是敌是友，顾青禾也不介意暂时扮演一个柔弱的孤女。
姜太后身边苏嬷嬷见此情形，也抹了抹泪：“娘娘快别哭了，惹得顾小娘子更加伤心。顾小娘子身体正虚着，大悲之下伤了元气，再想调养回来可就难了。”
姜太后抽噎两声，松开顾青禾，可一只手依旧揽着她的肩。她抹了把泪：“不错，不错。可不能再哭了。”
她微微一抬手，熏陶多年的雍容之色不经流露，不怒自威。满屋下人会意，转身离开还不忘紧掩门扉。大殿中只留姜太后、顾青禾、苏嬷嬷三人。
“消息刚传到京城时，我还在法藏寺礼佛。赶回来花了不少时间，叫我们禾儿受委屈了。”姜太后拉着顾青禾的手，眼中尽是疼惜关怀。
苏嬷嬷在一旁接话道：“娘娘一听到这消息，就哭晕了过去。调养了两三日便挣扎着要回京，就怕姑娘想不开或是遭人欺负。”
“嫣红，你说这些做什么，禾儿遭的委屈可比我多多了。”姜太后轻瞥了苏嬷嬷一眼，后者立刻低头噤声，“好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豁出这张老脸，那三千北翎卫我也一定帮你留着。姜家的事儿你也不用担心，我年纪大了，理不了这样繁多的俗事，便由你管着了。”
“我已吩咐下去，叫姜家的人进京，尽快安排你们见面。你也快十五了，及笄礼那天，我便正式把姜家家主之位传与你。”
顾青禾心中微动。她长大后从未见过这位常年离京的外祖母，只听人说她小时候被外祖母抱过，周岁前都和这位外祖母住在一块。
只是就算住在一块，小孩子的起居也有乳妈和下人照顾，最多一日见几面，算不上什么太大的情分。
她未曾想到外祖母待她是这样的好。
顾青禾紧抿下唇，压抑住哭腔：“禾儿深谢外祖母。”
她以为这一世往后都是踽踽独行，谁要挡路便杀谁，拼一身穷途末路的疯劲罢了。
最终落得阳寿几何，她无所谓。
可现在不同了。
是上苍开恩，让她还有血脉相连的至亲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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