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受到一把冰冷的事物抵着自己脑袋。
从之前的经验来看。
这应该是一把猎枪。
“呵，你们这些风电公司的人真的挺有趣。
跑这么远过来送命。”
持枪者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西北少数民族的口音。
林远被反绑双手，绑在椅子上。
他依稀记得这人是当地的牧民族长，名字叫做撒都，这307农垦区的风电项目，最大的阻碍就是这个人。
昨天过来后，一见面，林远就被这些人所挟持，戴上头套后关在了这间土窝子里。
熬了一晚上，撒都今早总算走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拿枪顶着林远的脑袋。
威胁就在耳边。
他却笑了笑：“我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
这是我们的土地，世世代代都是我们的土地！”
“不不不，这从法律意义上是国家的土地，我们这个光伏复合项目己经和你们农垦区的领导谈好了，而在去年3月，我们己经签署了土地租赁合同，7月完成农转非土地确权手续，同时也在你们区的发展改革部门、自然资源部门报了备，法律意义上讲，这是我们的项目土地了，相关的手续就在我的包里，当然，如果方便的话，我很愿意向你解释……”“我不管！”
对方一声暴喝，林远听到了“咔嗒”一声，是猎枪上膛的声音。
“我告诉你，南方来的小崽子，这里方圆两百公里没有任何定居点，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然后把你埋进土里，这样你的尸体就世世代代都不会被人发现！
你就只会成为沙海里无数的干尸之一……”“不好意思，我可能要纠正你一个说法……”即使在生死攸关的档口，眼前这个男人却还是一副温润的口吻。
“按照我们的推算，你们307农垦区的荒漠化推移速率很快了，如果再不进行固沙工程，这边的沙丘每年将会以800米的速度往银川侵蚀，而我的尸体如果被埋在这，除非你能把我埋在50米深的固化土里，不然在第三年或者第西年的时候，就会因为沙丘的迁移翻沙，而将我的尸体翻出来。”
“哈，哈哈……你真是……”对方怒极反笑，他没想到这风电公司的经理居然真的不怕死，这个时候还在和他扯淡。
他这时掏出一把狗腿刀，抵住林远的喉咙：“也行我应该首接从你喉咙首接往下剖，首接开膛破肚，然后把你抛尸荒野，祭给‘恰’（藏语指鸟类总称），再看看你们风电公司的人还敢不敢来。”
林远沉默了。
“知道怕死了？
我告诉你，要活命的话……”撒都刚想要他求饶，林远此时却平静的开口，语气中再无笑意：“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我告诉你，如果真要硬来，接下来我的领导会通知自治区公安厅，然后，他们副厅长会在今晚就带队赶到这里。
会有一个全副武装的特警突击小组，一脚踹开你土窝子的木门，把你从炕上一把抓起来，然后在三个月内，你的***就会被最高法签发……就算你等下一个小时内就往无人区逃跑，他们也会把你家给推平，你的羊和马全部收缴，你这一辈子只能窝在无人区当个野人，或者在一个星期内暴晒成一具路边的干尸。”
撒都没说话了。
而眼前被头套住，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此时语气平静的像是叙述一个普通项目。
“……而你的那些牧民兄弟，他们会拿着我们的补偿金，去大城市买楼房，或者去新买几十头羊羔，而你的家人……”“够了！
我的兄弟们不会这样做！”
撒都一声暴喝，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这些兄弟一眼。
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答案不言而喻。
撒都心理一颤，但为了掩饰他的情绪，继续强自做出凶狠的表情：“我告诉你，我和我们的弟兄，等下就会一起把你开膛放血，我们再一起把你塞进羊皮袋子里，像……”“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吗？”
林远打断他的恫吓，语气平静的让撒都感到些许动摇。
“我们集团将在你们307农垦区的土地上建50座风电机，一个风电机组价值就是700多万，我们集团还会在你们这投资5个亿，用于配套的公路、厂房、供电系统等等。
按照项目表，今年的投入就是10个亿，而未来五年，也将保持投入……而现在你要想想，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对手——而这样的对手，你还在试图威胁它？”
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林远笑了起来。
撒都笑不出来，他叹了口气。
“所以他们让你来驱赶我们？
把我们驱赶出这世世代代的土地？”
“他们让我来谈合作，这是合作，我的朋友。”
“合作？”
撒都语气和缓了下来。
“是的，我们将根据《土地管理法》及《光伏发电站工程项目用地控制指标》《电力工程项目建设用地指标（风电场）》等规定，对风电、光伏项目送出线路杆塔基础用地按照农用地转建设用地手续。
一次性给予你们相应补偿，每亩地补偿2-5万不等……”林远说到这，旁边传来几声惊呼。
他知道是跟着撒都来的其他牧民发出的惊叹。
“你们自然算的出，这笔钱比你们放一辈子羊还要多……当然，这还只是一个开头。”
“开头？”
撒都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透出渴望。
“是的，这是风电光伏复合项目，我们会在你们的荒地上建风电站，下面铺设光伏发电板，而发电板的下面是固沙草格，我们将为你们的牧民包和土窝子供电，给你们的小孩建学校，给你们修很多条场内道路……”“那……那我们的羊呢？
羊可以进来吃草么？”
后面有牧民抢先发问，他还是担心他的羊。
林远笑了笑：“可以的，这些光伏发电板装好之后，可以降低风速，还能够遮挡地表，减少水分蒸发，让更多的水汽留在土壤之中；沙漠地区早晚温差大，夜晚温度较低，空气中的水汽又会凝聚在光伏板上，形成露珠滋养着下方的草地……以后这里的草就不是这点梭梭草了，以后是大青草，你们羊随便吃。”
“太好了！
那这有钱，又有草，还有电！”
“真的有这么好吗？”
“这听起来比现在好多了！
有电的话，我也可以和他们城里人一样买电车了！”
后面的牧民们兴奋的讨论起来。
林远头上罩着头套，但听力反而更加敏锐。
撒都此时也有些按耐不住：“你是说你要给我们钱，还有给我们修路，给我们供电，给我们养草，建学校！？
那你们到底图什么？”
“现在我们国家正处在”碳达峰"目标冲刺期，这是全球能源革命浪潮的时代……算了，说这些你们不一定听得懂，总之，我们***讲究和谐共赢，现在这就是一个共赢的机会，你看怎么样？
可以的话，合同就在我的包里，我们现在就可以谈赔偿。”
林远的话就像诱人的魔音。
撒都挠了挠头，又深深吸了口烟，过了好一会，他才下定决心。
“成交，按你们的话——共赢。”
接着，他一把掀开林远的麻布头套。
此时露出一张嘴角含笑，不算年轻的英朗面孔。
“合作愉快。”
林远笑了笑说道：“现在，可以给我根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