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颤，车载导航在进入青萝镇地界时突然黑屏，
仪表盘上的数字诡异地跳动着。后视镜里，夕阳像块发霉的铜镜，
将整片天空染成浑浊的暗红色。转过最后一个山坳，老宅的轮廓从暮色里浮出来。
青砖墙上的爬山虎在暮风中簌簌作响，叶片的阴影投在墙上，竟像是无数挣扎的人形。
林秋踩下刹车时，车轮碾过什么发出脆响——是半块破碎的八卦镜，
镜面裂纹里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她摸出祖母寄来的铜钥匙，锁孔里突然渗出粘稠的血珠。
指尖触到门环的刹那，寒霜般的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门轴转动声像是老人嘶哑的呜咽，
浓重的檀香混着某种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青瓷碗里的面条还冒着热气。
林秋浑身发冷——这分明是祖母临终前煮的阳春面，可葬礼已经是七天前的事了。
雕花木窗吱呀作响，她猛然转身，镜面斑驳的梳妆台上，
铜镜里映出的竟是祖母悬在房梁下的身影！"囡囡..."铜镜突然蒙上血雾，
镜中枯槁的手穿透镜面抓来。林秋踉跄后退撞翻条案，供桌上的牌位哗啦啦倒下一片。
最末那块乌木牌位裂开缝隙，露出里面暗红的符纸，上面用金漆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二楼传来织布机的声响，咯吱咯吱像是骨头摩擦。月光从格栅窗漏进来，
照着走廊尽头那扇描金红漆门。门环上缠着五色丝线，
丝线尽头系着七个锈迹斑斑的铜铃——正是她在博物馆见过的镇魂铃阵。指尖刚碰到门环，
铜铃突然疯狂震颤。丝线根根崩断的瞬间，林秋看见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发。
那些发丝蛇一样缠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向门内猩红的嫁衣。衣摆上的金线牡丹正在渗血，
盖头下传来咯咯轻笑："等了九十九年，终于..."地下突然传来沉闷的敲击声，
黑发倏地缩回门内。林秋连滚带爬冲到楼梯口，却发现原本的木质楼梯变成了青石台阶。
石缝里生满暗绿苔藓，每阶都刻着扭曲的符咒。最底层的石板上，
赫然是她童年画下的粉笔小人。暗室中央的槐木棺材盖正在震动，
棺身上缠绕的墨斗线寸寸崩裂。林秋摸到墙上的油灯，火苗腾起的刹那，
她看见棺材里躺着穿凤冠霞帔的自己。尸身脖颈处有道紫黑勒痕，
手腕系着的红绳另一端...竟连着她此刻的右手！油灯突然熄灭，后颈传来冰凉的吐息。
铜镜的碎片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映出身后密密麻麻的惨白面孔——都是梳着同样发髻的年轻女子，她们脖颈淤紫，唇角含笑，
齐声呢喃："该你替我们了..."林秋跌坐在湿冷的青石台阶上，手腕处的红绳突然收紧，
在皮肤上勒出细密的血珠。地下室的阴风裹着槐树叶特有的苦涩味，
那具躺在棺材里的"自己"正缓缓坐起身，凤冠上的珍珠串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砰——"二楼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棺材里的尸身瞬间化作飞灰。
林秋攥着半截红绳冲回地面时，发现天井里的百年槐树正在疯狂摇晃。
树冠间垂落的不是槐花，而是上百条褪色的红绸，每根绸带末端都系着个黄铜铃铛。
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她看见树干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凸起物。摸出手机打开闪光灯，
布满沟壑的树皮间竟嵌着各式女子发簪——银鎏金的并蒂莲、点翠的凤凰尾、染血的桃木梳，
最新那支正是祖母葬礼时含在嘴里的和田玉簪。雨水冲刷着树干，
那些发簪在电光中泛起幽幽荧光。林秋颤抖着伸手触碰玉簪，指尖突然传来灼痛。
树皮裂开细缝，暗红的树汁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在青砖地面汇成八个扭曲的古篆：生人奠树，
阴魂续缘。"秋丫头，快砍了这妖树！"沙哑的呼喊惊得她倒退两步，
转身看见厨房窗玻璃上蒙着层白霜，祖母佝偻的身影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老人干枯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血痕："九十九...还差最后..."惊雷炸响，
槐树根突然破土而出。林秋闪身躲过，树根重重拍在影壁上，
崩裂的砖块里露出半截森白手骨。更多树根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慌不择路爬上老井边缘，
却在低头瞬间僵在原地——井水倒映的并不是她现在的模样，而是个凤冠霞帔的新娘。
"当年你祖母用墨斗线封了我的棺，自己却成了新的守墓人。"井水突然沸腾，
无数气泡幻化成女子凄楚的面容，"看看那些发簪吧，每支都沾着林家女子的心头血。
"林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中零散的画面开始拼凑。七岁那年中元节，
她曾见祖母半夜对着槐树焚香，将一支断成两截的木簪埋进树根。次日清晨，
树皮下就凸起了新的疙瘩。缠在手腕的红绳突然绷直，拽着她扑向槐树。
树皮在撞击中簌簌脱落，露出内部中空的树洞。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洞壁上粘着层层叠叠的宣纸，每张都画着女子生辰八字。最里层那张泛黄的纸上，
赫然写着祖母的名字——林秀姑，戊申年七月十五。树洞深处传来骨骼摩擦声，
林秋的瞳孔猛地收缩。在手机惨白的光圈里，她看见树心长着张扭曲的人脸，
溃烂的皮肉间插满发簪。人脸张开嘴，吐出的却不是舌头，而是根缠绕着红线的槐树枝，
枝头吊着个褪色的同心结。"你祖母本想用移花接木之术，把自己的命格还给你。
"人脸发出男女混音的怪笑，树枝突然刺向林秋心口，"可惜她忘了，七月半出生的孩子，
生来就是最好的祭品..."千钧一发之际，井口方向飞来道金光。
祖母那支和田玉簪精准地钉入树眼，人脸发出刺耳尖叫。林秋趁机滚出树洞，
发现玉簪上绑着的正是自己襁褓时戴过的长命锁。暴雨倾盆而下，
槐树在雷击中燃起幽蓝火焰。那些嵌在树中的发簪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每支簪子落地都溅起暗红血花。火焰中浮现出无数半透明人影，她们手挽着手走向天际，
最后消失的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年轻女子——那眉眼分明是二十岁的祖母。
林秋跪在雨水中摸索玉簪，却在捡起时发现簪尾刻着行小字：甲子年庚午月丙戌日。
这个日期...正是她出生那天。井中突然传来空灵的捣衣声，
方才消散的祖母残影又出现在廊下。老人机械地重复着梳头动作，每次梳齿划过白发，
槐树燃烧的火焰就减弱一分。林秋终于看清，祖母手里拿着的根本不是梳子，
而是半截刻满符咒的人骨。当最后一丝火苗即将熄灭时，东厢房传来婴儿啼哭。
林秋冲过去推开门，看见雕花拔步床上躺着个襁褓，枕边放着支带血的银簪。
当她颤抖着掀起襁褓，里面包裹的竟是具发黑的婴孩骸骨，颅骨天灵盖上插着三根槐木钉。
井底的婴啼突然变成尖笑，林秋手中的骸骨腾起绿火。火焰里浮现出无数女子剪影，
她们手腕相连组成人链，正顺着井壁向上攀爬。青苔斑驳的砖石缝隙间，
突然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些液体在井壁上勾勒出九十九个名字。林秋转身要逃，
却发现井口已被槐树枝封死。腐臭的井水开始上涨，
水面浮现出半张泡胀的脸——正是她在镜中见过的嫁衣新娘。
新娘的盖头下伸出藤蔓般的血管，缠住林秋的脚踝将她拖向深渊。"你闻到桂花香了吗？
"新娘的声音像是碎瓷刮擦铁锅，腐烂的指尖划过林秋颈侧，"每个被献祭的姑娘，
都会在井底种下一棵槐树苗。"水下景象骤变，林秋看见无数口古井首尾相连，
每口井中都站着个穿嫁衣的女子。她们脚踝缠着红绳，绳头都系在东厢房那具婴孩骸骨上。
最靠近她的新娘突然掀开盖头，露出和祖母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
"秀姑当年亲手在我心口钉入槐木桩，以为能终结诅咒。"女子胸腔裂开，
黑色根须缠绕着仍在跳动的心脏，"可她不知道，当镇魂者生出怜悯之心时，
新的轮回就开始了。"井水灌入鼻腔的瞬间，林秋的腕间突然发烫。长命锁在暗处泛起金光，
井壁上所有名字开始渗血。那些血珠并未下沉，反而逆流而上聚成血线，
最终在东侧井壁勾勒出一幅壁画——正是老宅初建时的模样。画中工匠正在天井栽种槐树，
树坑里埋着个红漆木盒。盒中蜷缩的少女手脚被折成诡异角度，口中塞着缠金线的玉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