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渍斑驳的推车在积水中摇晃，她湿透的鹅黄色卫衣紧贴着脊背，发梢不断滴落的水珠在围裙上晕出深色痕迹。
"最后三个面饼..."她抹开糊住睫毛的雨水，颤抖的手指摸向发烫的鏊子。
路灯在雨幕中化作昏黄的毛玻璃，忽然有道刺目白光劈开雨帘。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在急刹中甩尾，车轮碾过水洼溅起半人高的水墙。
苏小暖踉跄着后退，推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哀鸣，鸡蛋筐顺着倾斜的车板滚落，在豪车引擎盖上炸开黏稠的金色浪花。
真皮座椅上的男人皱眉摘下金丝眼镜。
秘书刚要推门，后视镜里忽然闪过一抹鹅黄——湿漉漉的姑娘攥着抹布扑到车头，冻得发青的指节擦过飞天女神车标，在暴雨中呵出白雾："对不起！我这就擦干净！"刘明宇的目光掠过她起球的袖口。
深灰西装袖中伸出的手突然扣住她手腕，机械表盘在雨水中泛着冷光："你受伤了。
"苏小暖这才发现肘弯在渗血，混着雨水在柏油路上蜿蜒成淡粉色溪流。
她试图抽回手，男人掌心的温度却穿透湿透的衣袖："只是擦伤，我..."话音戛然而止，黑色伞面"唰"地在头顶绽开，雪松香混着温热呼吸拂过耳畔。
"王院长，准备烧伤科会诊。
"刘明宇对着蓝牙耳机说完，忽然弯腰抱起惊呆的姑娘。
苏小暖的旧球鞋在空中踢出水花，沾着面粉的手指在他定制西装上抓出褶皱："放我下来！煎饼车会被人拖走！"男人脚步微顿。
雨珠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滑落，他垂眸看向怀中瑟缩的猎物："那辆三轮车，"喉结在领口间滚动，"抵不上幻影一块车漆的零头。
"车门关闭的闷响截断了她未出口的辩解。
车内暖气蒸腾起潮湿的檀木香，苏小暖蜷缩在真皮座椅边缘。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男人用酒精棉片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腕骨在袖扣下凸起凌厉的弧度。
当目光扫过她手背的冻疮时，那双向来淡漠的丹凤眼突然紧缩。
"把袖子卷起来。
"命令式的语气让苏小暖下意识服从。
陈年伤疤像蜈蚣般盘踞在小臂，刘明宇的指尖悬在疤痕上方半寸，忽然重重按下呼叫键："通知烧伤科准备疤痕修复方案。
""这是小时候...""安静。
"他突然倾身逼近，领带夹上的黑曜石擦过她锁骨。
苏小暖屏住呼吸，看见男人瞳孔中映出自己苍白的脸，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摩挲那道凹凸不平的皮肤："怎么弄的？"急诊楼的白炽灯刺痛双眼时，苏小暖还在恍惚。
护士拆开临时包扎惊呼出声，她才惊觉刘明宇不知何时将西装外套披在自己肩上。
隔着诊疗帘，男人低沉的嗓音隐约传来："...十年前城南化工厂火灾的幸存者名单？现在就要。
"暴雨拍打着观察室的玻璃窗，苏小暖望着手背的输液管发呆。
门锁轻响，刘明宇端着餐盘的身影被拉成长长的阴影，他扯松领带露出滚动的喉结："把粥喝了。
"瓷碗里浮着切碎的鲍鱼，银勺却停在半空——病床上的姑娘歪着头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湿润的扇形阴影。
凌晨三点，秘书看着总裁将第三杯黑咖啡放在窗台。
刘明宇的拇指反复抚过手机里刚收到的档案照，黑白像素组成的少女正抱着急救箱，左臂缠绕着渗血的校服——那是2009年火灾现场报道的截图。
消毒水的气味在晨光中渐渐消散，苏小暖盯着输液架上晃动的药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外套的暗纹滚边。
真丝内衬贴着掌心滑如流水，她忽然听见门锁转动的轻响。
刘明宇的身影裹挟着秋日晨风闯入病房，深灰色马甲掐出精瘦腰线，银质袖扣随着翻阅病历的动作折射冷光。
他身后跟着三个捧着托盘的服务生，水晶虾饺的鲜香瞬间充盈整个空间。
"把这些吃了。
"他头也不抬地抽出钢笔在账单上签字，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响。
苏小暖看着餐车上鎏金餐具映出自己憔悴的脸，忽然抓住他正要翻页的手腕："医药费...我会分期还您。
"男人腕间的脉搏在她掌心突跳，钢笔尖在纸上洇开墨点。
刘明宇缓缓抬起眼帘，晨光中能看清他眼尾细微的纹路："日薪八百，工作三个月。
"他甩出张烫金名片，看着女孩因惊愕微张的嘴唇，"今早八点，云顶公寓2801。
"电梯镜面映出苏小暖褪色的帆布鞋，她数着楼层指示灯吞咽口水。
门开的瞬间，雪松香混着地暖的热浪扑面而来，玄关处整面墙的玻璃展柜里，上百只机械表在射灯下静默流转。
"拖地要用电解水。
"林秘书踩着十厘米高跟鞋递来围裙，美甲敲在iPad屏幕嗒嗒作响，"书房文件必须维持45度角摆放，总裁的咖啡..."话音被突然响起的指纹锁提示音切断。
刘明宇扯着领带大步流星走来，深咖色大衣衣摆掀起气流。
他忽然停在苏小暖面前，带着枪茧的拇指擦过她嘴角——昨夜在病床残留的粥渍在他指尖凝成微小珍珠。
"脏了。
"他声音低沉，转身将沾着米粒的手指直接按在秘书递来的消毒湿巾上。
苏小暖耳尖发烫地看着他踢开主卧房门，昂贵的西装外套像垃圾般扔在波斯地毯上。
黄昏时分，苏小暖跪在书房羊绒地毯上擦拭实木书柜。
第三层格栅里，鎏金相框突然折射出刺目光斑。
照片上满脸煤灰的少女抱着急救箱，左臂缠绕的校服渗出暗红血迹——正是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哗啦！"古董台灯被碰倒的瞬间，苏小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手忙脚乱扶正灯罩，却发现底座刻着模糊的日期：2009.11.7，正是化工厂爆炸那天。
主卧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苏小暖握着门把犹豫片刻，轻轻推开条缝隙——月光从落地窗漫进来，刘明宇蜷缩在床尾地毯上，丝绸睡袍散开露出大片胸膛，床头柜散落着三个空了的安眠药瓶。
"别过来！"他嘶哑的低吼裹挟着喘息，冷汗浸湿的刘海黏在额前。
苏小暖被那双猩红的眼睛钉在原地，却看见他痉挛的手指正死死攥着那个鎏金相框。
深红血迹突然在睡袍领口漫开。
苏小暖冲过去握住他抓挠胸膛的手，惊觉他锁骨下方布满新旧交错的抓痕："你流血了！"她扯过真丝领带按压伤口，却被猛然翻身压在身下。
刘明宇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肌肉偾张的手臂撑在她耳侧。
苏小暖看见他瞳孔里疯狂旋转的漩涡，突然想起火灾现场那些吸入毒气的伤员，颤抖着哼起当年安抚伤者的童谣。
"小燕子，穿花衣..."带着哭腔的调子飘在月光里，男人绷紧的脊背忽然塌陷。
苏雪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锁骨，他沉重的头颅缓缓垂落肩头，泪水浸透她洗得发白的棉质T恤。
凌晨三点，苏小暖数着客厅古董钟的滴答声擦拭吧台。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刘明宇披着睡袍倚在罗马柱旁，胸口纱布在暗处泛着冷光。
他忽然握住她擦拭酒瓶的手，带着薄茧的拇指蹭过她虎口的烫伤："为什么救我？"月光在威士忌酒液中摇晃，苏小暖望着他映在玻璃柜上的影子："十年前化工厂..."话音未落，男人突然捏住她下巴，冰凉的唇狠狠碾过她嘴角，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他沙哑的低语擦过耳际："你认错人了。
"旋转楼梯上传来重物坠地声，苏小暖追到二楼露台时，只看到那件睡袍飘落在泳池边。
水下苍白的躯体像柄利剑刺穿月光，她数到第47秒，刘明宇破水而出的瞬间，背肌上狰狞的烧伤疤痕在月色下宛若蝶翼。
晨雾在落地窗上凝成霜花，苏小暖盯着电磁炉上翻滚的小米粥，不锈钢勺柄在掌心烙出红印。
管家临行前塞给她的电子体温计正在岛台上闪烁，猩红的39.8℃刺得眼眶发酸。
二楼卧室门虚掩着，真丝床单褶皱里露出男人泛着不正常潮红的手腕。
刘明宇侧卧在羽毛枕堆里，昨夜浸湿的黑发凌乱地粘在额角，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睡梦中仍在无意识撕扯领口纽扣。
"刘先生？"苏小暖跪坐在羊绒地毯边缘，冰袋在掌心沁出水珠。
指尖刚触到他滚烫的太阳穴，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手腕。
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猝然睁开，混沌的瞳孔里翻涌着血色浪潮。
"滚开！"嘶哑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灯轻颤，苏小暖踉跄着撞翻床头柜上的鎏金闹钟。
药瓶噼里啪啦砸落满地，她看着刘明宇痉挛的手指抓裂真丝枕套，棉絮如雪片般飘落在颤抖的肩头。
深吸一口气，苏小暖解开马尾辫，任发丝垂落成帘幕。
她像靠近受惊的流浪猫般缓缓挪近，轻声哼起变调的童谣："年年春天来这里..."冰凉的手掌突然贴上他青筋暴起的脖颈，惊觉那里的脉搏正疯狂撞击皮肤。
刘明宇的喉结在她掌心滚动，忽然埋头咬住她手腕。
疼痛炸开的瞬间，苏小暖听见他齿缝溢出的呜咽，咸涩的液体顺着小臂滑进袖管——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妈妈..."滚烫的呓语喷在腕间伤口，男人沉重的头颅突然坠落她膝头。
苏小暖僵直脊背，看着他蜷成胎儿的姿势，湿透的衬衫紧贴背肌，狰狞的疤痕随呼吸起伏如活物。
月光爬上鎏金床柱时，苏小暖第三次更换退热贴。
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微张的唇，男人突然含住她手指无意识吮吸，湿润的触感激得她差点打翻水杯。
正要抽手，却发现刘明宇眉心舒展，十年来首次陷入无梦的深眠。
凌晨三点，苏小暖蜷在法式沙发里数他绵长的呼吸。
蚕丝被忽然滑落的声音让她惊醒，却见刘明宇半倚在床头，解开的衬衫露出缠着纱布的胸膛，暗红血渍在月光下像朵枯萎的玫瑰。
"过来。
"沙哑的嗓音裹着高热特有的黏腻。
苏小暖握紧发凉的茶杯，看着他抬起输液后青紫的手背拍打床垫。
真丝褥垫随着动作泛起涟漪，像月光下的黑海。
"被子..."她刚伸手去够滑落的被角，天旋地转间已被按进滚烫的羽绒枕。
刘明宇滚烫的鼻息喷在耳后，手臂如铁链箍住她腰腹，下颌抵着她发顶含糊呢喃："敢动就扣工资。
"薰衣草香从他睡衣领口钻入鼻腔，苏小暖盯着床头电子钟跳动的数字。
当刘明宇的指尖无意识卷起她一缕长发时，突然发现他尾指戴着枚磨损严重的铜戒——和火灾现场救她的少年手上那枚一模一样。
晨光穿透纱帘时，苏小暖在煎蛋的滋滋声中惊醒。
岛台边，刘明宇正将焦黑的煎饼甩进垃圾桶，挽起的衬衫袖口露出小臂虬结的肌肉线条。
听见脚步声，他举起烧糊的锅铲指向她："今日菜单，你教我煎饼。
"阳光掠过他颈侧未愈的咬痕，苏小暖忽然注意到他锁骨下方新鲜的抓痕——与她昨夜被药瓶划破的指尖形状严丝合缝。
男人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她鬓角碎发，露出耳后一抹未擦净的血迹，那是他梦魇时在她皮肤刻下的隐秘图腾。
晨光在流理台上淌成蜜糖，苏小暖捏着裱花袋的手微微发颤。
刘明宇的胸膛紧贴她后背，带着枪茧的指节覆在她手背，强迫她在煎饼上挤出歪扭的爱心："收尾要轻提15度。
""总裁，晨会资料..."林秘书的细高跟叩碎满室暖意。
她妆容精致的脸在看见两人交叠的身影时骤然扭曲，鲜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文件夹，在烫金封皮上留下月牙状凹痕。
刘明宇漫不经心捻起煎饼边缘的焦痕："重做。
"转身时定制西装擦过苏小暖围裙系带，松木尾调裹走最后一丝温度。
林秘书将冰美式重重搁在岛台，褐色液体溅上苏小暖新换的绷带。
正午时分，苏小暖蹲在茶水间擦拭大理石台面。
消毒水混着咖啡渣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腕间咬痕在橡胶手套里隐隐抽痛。
突然听见身后高跟鞋敲击地砖的节奏，她转身时正撞上林秘书意味深长的笑眼。
"这种机密文件怎么乱放？"林秘书晃了晃印着"并购案"的红头文件，艳色裙摆扫过苏小暖的小腿。
保温壶突然倾倒的瞬间，滚烫开水泼上文件袋，蒸腾的白雾模糊了苏小暖惊恐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