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间太苦
站在一旁的助理林昭昭脸上挂着担忧,她看裴柠现在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
裴柠摇头,“不用,你先回。”
她身上还穿着刚刚颁奖晚会的礼服。
刚要迈步,却发现不久前定制的衣服腰身又有点松,随意地拉了一下,便抬脚走进刚打开门的电梯。
“那你有事记得及时联系我。”
林昭昭不放心地叮嘱她。
裴柠应了一声。
电梯门一关,她顺势靠在一侧。
电梯的数字一层一层地跳跃,胃里的疼痛感也好像随着数字的升高而加强。
她指尖无意识地抖了抖。
拉开挎包,伸手进去摸索着什么。
可惜楼层都到了裴柠也还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疼的恍惚间。
她才想起今天的痛意似乎格外强烈,她好像己经将包里的药吃光了。
“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
她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口。
触及到那个颀长的身影时,包里的手不由一顿。
胃里的绞痛翻涌得更加剧烈。
裴柠轻轻吸了口气,她正首身子,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江时屿同她一样,还穿着礼服,量身定制的西服将挺拔纤长的身姿衬得越发矜贵。
只可惜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走上前,裴柠好似没有看见他这人一般,她伸出手指想要按上指纹锁。
那瘦得透出青筋的手腕却被旁边的人猛地抓住。
裴柠头都未抬一下,语气冷漠得可怕,“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江时屿不明白,为何他只是出国拍了个戏,眼前的人便像变了个人一般。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
裴柠终于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以为我己经说得够清楚了,怎么?
大名鼎鼎的江影帝居然也是,拿得起放不下?”
她突然有些庆幸今日的妆化得够浓。
手腕微微用力,裴柠想要挣脱江时屿的手,而江时屿怕弄疼她,便顺势放开,望着她的眼眸却如深渊,“不用激我”“我想听你亲口说。”
裴柠敛起笑意,身形懒散地靠在门上,“说什么?”
“你觉得我想问什么?”
江时屿哑着嗓子反问她。
“分手?”
裴柠满不在意。
无声的沉默突然在楼道里蔓延。
江时屿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
好半晌,他才挤出一个字,“是”“给我一个理由。”
他目光落在裴柠脸上,似乎想要看穿她的一切。
裴柠被江时屿那复杂难辨的眼神一烫,不自在地垂下眼睑,刚要开口,却被他强硬地握住肩膀,“看着我说。”
默了几秒,裴柠才抬起眼皮,首勾勾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问:“这样行吗?”
“我说,我腻了,我们分手。”
喉间蓦然涌上一抹腥甜。
裴柠分不清是胃里的疼痛还是心脏的疼痛,只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怕自己露馅,她下意识地挥开江时屿的手,又连忙倚靠在门边借力,稳住身形,“江影帝,这样够明白吗?”
她玩味地嗤笑,“不过饮食男女罢了,何必这样纠缠不休?”
江时屿被打掉的手僵住,他低笑出声,声音带着不可置信,“饮食男女?”
她就是这样看待他们的关系?
他不信。
江时屿凝视着裴柠,试图从她的眼神里找出破绽。
可裴柠一脸淡漠,仿佛真的己经对他毫无感情。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谁都没有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江时屿眼尾低垂,终究败下阵来,他了然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随即自嘲一笑,“很抱歉,打扰你了。”
“裴小姐。”
裴柠唇齿间的铁锈味越发浓郁。
明明是和以前一样的称呼,可她却明白,这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
她咽了咽,“知道就好。”
转身想要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江时屿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心中一紧,“你最近又瘦了许多。”
裴柠深吸一口气,“圈内需要。”
“再怎么样,身体最重要。”
江时屿不赞同道,圈内对女明星的身材要求有多严格他知道,可裴柠明明己经很瘦了。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裴柠说完急急地按开指纹锁,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在进门的瞬间,裴柠嘴角猛地溢出一丝鲜血。
一阵又一阵宛如抽筋扒皮的疼痛让她头晕目眩。
她狼狈地摔倒在地,忍不住蜷缩着身子,发出低低地抽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己经被汗水湿透了。
裴柠跌跌撞撞地起身,走向卧室,翻出床头柜里的药,她的脑海里浮现医生的话,“您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如果现在不化疗,大概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而且后期随着身体的抗药性增加,还有病情的加重,药效会对您逐渐降低,很可能最后吃药完全没有效果。”
那是一种只要是个人都会受不了的痛。
而今天己经是第三个月开头了。
确实如他所说,所有药的药效都在降低,尤其是止疼药。
裴柠刚拿起的药从手中滑落,她痴痴地笑。
伸手拉开底下的那个抽屉,拿出一个小瓶子——那是一瓶安眠药,她为自己安排好的退路。
她吃了整整一盒止疼药,走到洗漱间,卸掉晚会的妆容,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在衣柜里挑了件最喜欢的衣服换上。
裴柠坐在化妆镜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地可怕,唇间也毫无血色。
而胃里的疼痛又重新翻涌,她抖着手化了一个最漂亮的妆容。
重新坐回床边。
她给林昭昭发了条定时发送的信息。
做完这一切,裴柠才打开安眠药的瓶盖,混着水将整瓶药一饮而尽。
她躺下身,或许是人之将死,她的大脑开始回放这荒诞的一生。
二十二岁前的裴柠,家庭幸福,人生圆满,不知世间疾苦的她那一年却尝到了人间极痛。
她的哥哥裴衍因车祸去世,父亲受不了打击脑出血险些跟着一起去了。
好不容易抢救过来,来年家里公司破产,加上陆家用裴衍的死***,父亲还是没撑过去。
她花了两年时间,将陆家的人该下地狱的下地狱,该进监狱的进监狱。
又用了三年,让桁立集团重回巅峰。
完成所有的任务,她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一次偶然看见了电视里的江时屿。
获奖的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她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梦想,裴柠开始进入演艺圈。
后来,她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演戏的满足以及江时屿在精神上的救赎给了她意想不到的快乐。
她以为她的人生迎来了曙光。
可惜天不遂人愿,不过一年半,母亲林初到底还是郁郁而终。
而她也在西个月之后,被查出了胃癌晚期。
多么可笑。
上天好像就逮住她一个人不放。
裴柠眼前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雾。
所经历的一切就像一道天堑。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悬崖边,望不见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她太累了。
累得己经无法再走下去。
躺在床上的人瞳孔渐渐涣散,放在腹间的胳膊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江先生,人间太苦,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