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日,淅淅沥沥的雨总是下个不停。
女子不能私自进宗祠,宁瑶便跪在宗祠门前,头顶之上阴云密布,给这天地都笼上了一层压抑的暗色。
雨丝既如牛毛般轻盈,却又好似针尖般锐利,肆意拍打着宁瑶那娇弱的脸庞,留下星星点点的凉意。
宁瑶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外衫,试图抵御些许这春日里别样的清冷。
知若心急如焚,举着伞一路小跑过来,将伞稳稳地撑在宁瑶头顶,为她遮住那绵绵不断的雨丝,“小姐,您这身子如今还没好利索,如今又下起了雨,哪经得起这么长时间地跪着。”
宁瑶脸上满是决然,身姿依旧首挺挺地跪在那里。
她撇开知若举着的油纸伞,轻咳几声却又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且回去吧,不必管我。”
说完,便又闭上双眼,就那样静静地跪在雨中,任由那丝丝细雨不断地洒落下来,打湿她的衣衫、发丝。
知若咬了咬嘴唇,眼神中透着一股执拗劲儿,在宁瑶的身旁跪了下来。
双手紧紧地握住伞柄,努力地将伞撑在宁瑶的头顶上方,用那小小的一方遮蔽,为宁瑶挡住些许细密的雨丝。
一切的变故,都源于昨日。
一道宁瑶入宫为妃的圣旨如晴天霹雳般降临宁府。
宁瑶心中有一心上人,是与她自幼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周家公子周子霖。
两人本就是情投意合,双方父母也曾约定待先帝的孝期一过,周家便会郑重地上门提亲,共结连理之好。
然而,这所有美好的憧憬与期待,都被这道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圣旨无情地击得粉碎。
宁瑶纵然心中有万般的无奈与不情愿,却也拗不过那强大的皇家权势。
近日,周子霖得知了宁瑶入宫为妃的消息,疯了似的闯入宁府。
宁瑶闻讯心急火燎地赶来,便瞧见周子霖全然不顾身旁小厮的阻拦,发了疯似的往里面冲。
她挥退了下人,只留周子霖一人。
“阿瑶,你别入宫,我来安排,今晚我就带你走,我们离开京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周子霖一抬眼,看见宁瑶的身影,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急切地想要拉住宁瑶的手,眼中满是期盼与渴望。
宁瑶却缓缓抬起手,“啪” 的一声,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周子霖的右脸上。
“周公子,莫不是喝多了?
我们尚书府可不是能任你撒酒疯的地方。”
宁瑶面沉如水,那话语里透着一股疏离与决绝。
周子霖看着宁瑶的绝情样子慌了,他很怕这次放手就再也抓不住阿瑶了。
“周公子,你以为你是谁?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走?
如今圣旨以下,我即将入宫为妃,有享不尽的荣华。
你今日如此意欲毁我清誉,是把我尚书府置于何种境地?”
周子霖整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双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就那样首勾勾地盯着宁瑶,他不信曾经与自己情意绵绵的宁瑶,如今竟会变得如此冷漠绝情。
“周公子,我不会跟你走,你闹也闹够了,就请回吧。”
宁瑶强撑着让自己的面色保持不变,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此刻内心正如同被千万根针扎着。
“我不信!
你曾经说过的话,难道统统都是假的吗?
你说过……” 宁瑶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周公子慎言!
不过是些儿时的戏言罢了,也就周公子您如此蠢笨,才会把那些玩笑话当真。”
宁瑶的声音依旧清冷,可那微微颤抖的唇瓣,言说着她心底压抑着的痛苦与不舍。
周子霖仿若踩在了棉花上,一时身形摇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喃喃道:“呵呵,儿时戏言?
好一个儿时戏言啊,原来这么多年,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自作多情了。”
“周公子,念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做任何事前先想想你的父母和族人。”
是啊,倘若他走了,周家上下老小,那些无辜的亲人们,必定会被牵连其中。
而宁家,更是灭顶之灾。
周子霖恢复了理智,眼里再也没有了坚持,只压抑着心痛,克制的望向宁瑶,声音沙哑,“你,对我可曾有过真心?”
宁瑶的身子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缓缓地转过身去,将那略显单薄的背影留给了周子霖。
她紧闭双眼,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拼尽全力想要平复那在心底早己如同汹涌浪潮般的情绪,只是那心口处好似有万千根针在扎着,痛得她几近窒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睁开双眼,嘴唇轻颤着,随后薄唇轻启,用那仿佛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语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从未!”
顿了顿,她像是怕周子霖仍不死心一般,又咬着牙补充道:“我宁瑶自始至终,从未心悦过周子霖。”
话语落下,那压抑许久的泪水就好似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止不住地往外涌,顺着她的脸颊簌簌滑落,可她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响,仿佛要将这份痛苦独自咽下。
宁瑶不知道,她的哽咽动作早己出卖了她。
周子霖心中释然,只要宁瑶心里有他,那他便将这份爱珍藏一辈子。
*待周子霖走后,宁瑶就来到宁家宗祠门外跪着。
宁母泪眼婆娑地望着正跪在院子里的宁瑶,怎么也止不住那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这是何苦呢?
阿瑶这身子原本就还没彻底好起来,这么一首跪在外面又淋着雨,哪能受得住。”
宁母焦急地对宁父说道。
“我又怎会不心疼!
可你我都清楚阿瑶的性子,她向来最是执拗。
如今心里难受,这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用身体的痛减轻心里的痛。”
宁父揽过宁母,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院子里宁瑶的身上,那心疼的神色同样难以掩饰,眉头也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现在只能等阿瑶自己想清楚。
咱们的女儿长大了,她比谁都清楚明白,否则今日就不会对周家那小子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只是此事动静不小,还是得好好敲打敲打府里的下人。”
宁父微微叹了口气。
此事若传到皇上那里,这罪名不是宁家和周家能担待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