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漠城边境正下着绵绵细雨,恐有不停息的打算,伴随着时有的雷鸣声越来越大。
镇守城门的士兵将士们顶着细雨与突然暴乱的敌人厮杀一片。
一个身穿蓝白锦衣,发丝银白的男子,在旁人打斗的情况下往山上赶,步伐匆匆。
附近的一座半山腰上,一处别院密密麻麻围满了百来个黑衣人,个个手里拿着刀剑,上面映着一层层血迹,似不久前刚杀了人,雨水打落在剑柄上透露着红光,在灯火的照应下越发的骇人。
院中躺了好些尸体,各式各样的,都是面容痛苦不堪,应是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恐惧。
“二姐啊二姐,你若是死在二年前的刺杀里,现在也不必如此痛苦。”司空芸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自己面前浑身是血衣衫破烂的司空权冷冷道,斜了同样躺在不远处不知死活的人一眼,又似轻笑,“如今看着意中人死在面前的滋味如何?”
夜隐趴在地上,面容具是担忧和痛恨,想起身却是困难万分,手臂后背腰处及腿上都是刀剑伤,鲜血淋漓,加之又是雨水冲刷伤口,更是雪上加霜,勉强抬头怒瞪着那个说话的人。
我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二年左右,怎知面前这个人说的刺杀,我附身于这具身体的记忆还未知晓清楚,只道是知道了这具身体的身份——凤澜国的当今女皇,司空权,至于她和她姐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的事不曾有过多记忆。
本以为重生是好事,能和阿颜续一段情已是完成我心中遗憾,可为何会选在今日!偏偏是我们的成婚之日!
成婚第一晚,本是喜气生辉,喜成连理,加之她已有八月身孕,更是双喜临门,处处透露着幸福美满。这幸福美满的时刻还未延续到明天,就要结束了吗?
原身的事情本不想多管,可这不是我不想管,这事这人就不会来找我的。
“嗯?还活着呢。”司空芸瞧见那人动了,取了旁边侍卫的剑,抬脚走了过去,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勾了勾唇角,“二姐,你还未见过你的孩子吧,不如让你死前见上一见?”
“司空芸!你住手!”夜隐眼红,支撑着手臂摇摇欲坠的半趴着,嘴角的血渍顺着一张一合的口流着,大声叫吼着,“你放过她!有什么法子尽管往我身上招呼!”。若是以前跟白月学过一招半式,也不至于如今任人宰割,原身的功力一层都未恢复。
顾颜身上也受了不少伤,虽危及性命,但隐约感觉到有早产的迹象,又听到这话,面上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惊恐,一手托着受伤的手掌护住肚子,一手缓缓后退。
“我这是好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啊。”司空芸双眼一眯,手上的长剑一刺。
“阿颜!”
“铛——”剑身与剑身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三殿下这是何意?”司空芸倾斜着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面色有些不悦。
“不必做的如此残忍。”男子腰背笔直,冷目俊眉,奈何戴了面纱,看不清楚其样貌,身高更是高出司空芸一头,给了她一种压迫感。
“这些人都是三殿下你带来了,也是你的人杀的,你现在才说残忍?”司空芸收回长剑丢弃一边,退后几步讽刺道,“呵。”
“你即知道他们是我的人,我的命令也绝对能立即完成。”三殿下言罢将剑收回剑鞘,斜了一眼司空芸,“既能杀别人也能杀你。”
夜隐见有人替顾颜挡了一剑,提起的心稍微放了放,但还是有些担心她如何了,便趁那俩人言语间没注意自己慢慢爬过去,虽有些狼狈,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呃嗯……”顾颜面容抽搐,似在忍受什么一般。
“殿下,他怕是要早产了。”三殿下旁边替他撑伞的下属同他耳语道。
“早产?”
绵绵不断的雨水不停的下着,打落在油纸伞上,雨势不小,拍打的声音也大。
即便如此,司空芸还是听见了,又是一阵狂笑,“出生即是死,让你看着自己孩子出生然后再看着他死,不错不错,如此甚好!”
“找人先将他送回屋子。”三殿下不闻司空芸的狂笑,直接吩咐身边属下办事。
山下的城池上,直立着一个坚挺的人影,面色凝重的望着下面的一具具死尸。
“将军,城中混进来的细作已经全部抓获,”一身黑色铠甲的男人小跑了几步停下,替面前的人撑起雨伞,继续报道,“但嘴中都藏了毒药,都死了。”
“……这些余党怎会突然发生暴乱,”祝焕辞冷言怀疑的盯着一个方向。
“将军,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太傅好像不见了。”
“太傅……”祝焕辞这才想起来两个时辰前还与太傅一起喝酒来着,朝住处走去,“可有人看见太傅去了何处?”
“这,暴乱太急,不甚清楚,应是上山了。”
“上山?”祝焕辞脚步一顿,朝后面的一座山望去,本就凝重的表情更是深了几分,良久一语喝道,“赶紧带一队人随我上山!”
“呵,”司空芸不屑的看着有人把顾颜抬进屋,眼睛一扫,似在那处地上发现了什么,走过去捡起来一看,甚是又惊又喜。从手袖里抽出一块方巾,借着屋边挂着的灯火,细细擦拭着巴掌大小的翡翠玉石,将上面渲染的血色擦去,对着光亮看,淡淡的血渍已映入玉石中,像似有一只凤凰正被业火焚烧,又像似凤凰浴火重生一般。
凤凰?这玉佩难不成是一对的?之前见太傅一直贴身戴着,一次碰巧有机会看见过同这手上一模一样的玉佩,记得玉石呈现出来的是腾云驾雾的飞龙。
司空芸脸上皆是笑意,也没顾及旁人。
替司空芸撑伞的黑衣人无意的看了一眼半撑着身子的司空权,只是一眼,随即收回。
那个被称呼为三殿下的男人视线落在司空权身上。
红色的喜服都是裂口,破裂处间夹着血水,双臂支撑的发颤的上半身,头发凌乱,一脸的泥水血水混为一体,血红的眼睛一直盯着一间屋子。
这人真的是那个人九五之尊的女帝吗?统共见过三次皆是不一样的感觉,第一次见她时是在我国战败,她初次来雲山国那肆意洒脱,闲散的模样。再是她继位的三年后,那满身戾气,言语阴沉禁我足的模样。还有现在这般,满身狼藉……
夜隐稍微回神,便感到一道奇怪打量人一般的眼光,随之望去。
是他,方才替阿颜挡下一剑的人,也是来杀自己的人。也不知白月是否脱险告知祝大哥这里的情况。
“你能放过她,我很感激你,”夜隐盯着眼前的男人,说着感谢的话,目光却是万分寒冷,“你们的目的是我,我可以随你们处置,我若大难不死,必定找你们十倍奉还!”
“十倍奉还?”司空芸听见司空权这话,瞬间回了神,面带嘲讽,“若是以前的你,我信,可你变了。”
“不知三姐的死二姐你还记得否?”司空芸轻笑,步步走近司空权,“她为了救你,自己摔下山崖后被野狼撕咬,那滋味,啧啧啧。”
“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血淋淋的,她不过才十二三岁,为什么要替你死啊?”
“或者说,是你父君故意为之?”司空芸蹲下身子,保持着与司空权面对面,嘴角上扬,“三姐是嫡女,父亲又是君后,姑姑又是丞相,你父君虽得盛宠,但终究只是商户之子,上不得台面,唯一能指靠的只有你。”
“那次鹿游之猎,害死了三姐,又伤了母皇和大姐之间的关系,而我也险些遇害,”司空芸越说越气愤,“母皇查不出人,又怕查到你父君身上,但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找一个替死鬼,”
司空芸一手搭上司空权的一肩,慢慢用力,“而我的父君!就成了替罪羊,被凌迟处死,千刀万剐!这一幕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啊……”夜隐忍受着司空芸从肩头传来的压力痛感,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凶狠的眼神盯着她,言语也丝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呵,你当时也不过十岁左右,怎知这一切不是你父君所为?”
下过雨的山路十分难走,没有摔倒已是万幸。
“将军,前面有人。”
祝焕辞心急如焚,奈何不能飞到山上去,只能三步化两步奔赶,有人一声呼喊,随之视线移动。
漆黑的夜里,又下着大雨,即便有火把照明,仍有些看不清楚。
只瞧得见那人面朝地趴着,一身白衣带着一大片血渍。
几步走近,有士兵将那人扶起,才看得见面容。
白月?
祝焕辞看着一身带血的白月,心想不妙了。来不及把她唤醒细问什么,连忙找两个人将她带回山下治疗,继续朝山上走去。
白月是她的贴身侍卫,没有重要的事是绝对不会离开她半步,如今白月出现在这里,又受了伤,希望还来得及……
“是不是又如何?”司空芸轻笑着,“我知道你在等什么,放心吧,一时半会儿他们也赶不到,”靠近司空权耳边低语,“有人已经来了,但他不现身。”一把将其推倒,狠狠摔至泥水中。
雨林中一黑衣人快速移动着,在三殿下身后停下来低声一语。
“还请四王爷快些动手,山下来人报,祝将军已经往这里赶了。”三殿下听闻眉梢一皱,不耐与司空芸说了一句。
司空芸不悦,但也不想与面前这位三殿下发生冲突,毕竟今夜之事,还是他出谋划策帮了忙。只能一声令下。
“黑骑,给本王杀了她!”
“是。”替司空芸撑伞的黑衣人应下,将伞柄交于旁人,代替他刚才替主子撑伞的动作。
黑骑动作麻利,但剑出鞘的那一刻顿了一秒,又随即拔剑而出,直逼司空权要害。
突然一道蓝白锦衣的人影闪至司空权面前,衣袍袖子紧贴剑身来回反转,将这一剑尽数化去,又是一道掌风,将黑骑打得连连后退。
“沅薇,你做得有些过了。”一位蓝白相交华服的男人直立在司空权面前,发丝银白,半挽着披散在双肩及腰后,带着一张诡异的面具,看不见什么表情什么样貌,只识得那一对冰冷的薄唇,方才与剑身相碰的衣袖没有一丝破损,偶有清风细雨略过时在空中扬起。雨水拍打在他身上不见得有湿润之处。
“太……太傅?”之前只觉得有人在附近,但等了许久还不现身,便以为是其他人,却不想竟是太傅。
“太傅,您怎会在此?”司空芸疑惑,却又不敢怠慢,随即唤人替太傅撑伞。
“你为何会在此,我便为何在此。”太傅只是扫了那准备过来撑伞的人一眼,接过伞柄,走了一两步,将半坐着的司空权遮在伞下。
“你们在如何闹,如何挣,我都不会管,但不能伤其性命。”太傅冷眼扫向另一人,“更何况是与敌国勾结。”
三殿下见太傅出现时便一直盯着他看,突然被他一扫,连忙躲开他的目光,怕他会看出什么端倪一般。
“太傅若是选择一方,沅薇也不敢如此。”
“我曾答应过先皇,不参与你们任何一边便不会食言。”
“四王爷,即来了人,她便是杀不了,我们也不便多留,先走了。”三殿下一语言罢,不等司空芸回答,便挥手招所有人撤退。
“……你!”司空芸咬牙一怒,但又不敢发作,只能等太傅下文,直见他伸出一手。
“把你捡到的东西还来,你便能离开。”太傅言语依旧是不冷不热。
“……”司空芸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太傅说的是什么,祝将军人马快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能从怀里掏出玉佩,递于太傅手中。
太傅收回手臂,冷冷道:“你若能安分守己,等待时日,你想的便是你的。”
“我想的便真的是我的?”司空芸惊喜却又不敢相信。
“走吧。”
尽管想问的太多,也不能急于一时,司空芸只能转身快步离去,一旁的黑骑随之跟上。
太傅静静的看着逐渐消失在林间的人影。
不是你的即便得到又能留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