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是他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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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沙海如怨灵肆虐横行,呼啸奔流,掩没成堆的森白尸骨,天地间一片混沌。

“将军……我们败了啊……”垂死将士的悲壮呼号从虞聿笙身后传来,凡身一个个倒下遭魔兽撕咬,黑瘴掠过,留下无数惊恐睁大的眼。

“不会的。”

他身披银灰铠甲,束发红冠,咬紧牙关紧握住佩剑斩尘,欲强行调动体内纯阳之气,突破飞升前的最后一道关卡——九重关。

“我要飞升!

——”作为人界第一武将,虞聿笙深知缔仙城危在旦夕。

他执剑首指远处苍穹,汇聚内力,期盼积攒至今的善德能够召出天阶,带领人界渡过这一劫。

魔族越聚越多,形成密不透风的网。

有魔军神色紧张,望向斩尘剑散发的光辉:“尊上我们何时动手,不能让他飞升啊……”众人皆知飞升之道乃体蕴洁净纯阳之气,行善积德,修仙阵激发仙魂,三者缺一不可。

虞聿笙十六岁入征,担任武将这八年他率领人界精兵抵御冥魔妖三界来犯,悟兵戈之道,领会阳明宗那堪称破云斩天之绝学。

可曾想,竟在最易达成的第一点上栽了跟头!

——纯阳之气被玷污,仙体尽毁,飞升自然失败。

“灵珠就在他体内,杀了便是!

尊上还等什么?”

魔界虽队伍壮大,却也惧怕虞聿笙飞升成仙后,再无机会剥离那颗传闻中的神明遗物。

为拓宽地界版图,觉醒上古魔神血脉之力,魔尊颜枭对人界近百年发动数次进攻,唯有这一次最有把握。

只因代表人界最高权力的圣殿内,出了叛徒。

颜枭眼神阴骛,极为自信地挥手阻止手下行动,话里夹杂着嘲讽:“虞聿笙,此人我敬佩,却也可怜他愚昧。

恐怕到死都不会猜到,真正要杀他的,是自己钟情之人吧。”

无论是人还是魔,都没有见证天阶降下、仙韵耀灼的那幕。

“唔!

……咳咳……”虞聿笙体内那缕淡薄的仙魂在雷雳劈下时,瞬间消散。

他心脏骤停一刻,瞳孔颤栗不敢置信道,“为何,为何啊!

我做的还不够吗……不能飞升,我就是个废人!

——”斩尘剑断裂,替主挡下天雷。

胜负己分晓,不久缔仙城就会被魔族占据。

颜枭此时才下令:“放箭!”

秋风渐寒,摧黄桥上梧桐桥下霜。

犬吠掠过东林猎场穿桥而过,回荡至西,而西街后林那金碧辉煌的苍穹圣殿顶上,落下一只被毒箭射穿腿的信鸽。

同样的毒箭不偏不倚射中银灰铠甲。

“老臣以命请令,国之衰败皆因这虞聿笙!

还望圣主即刻将其处死!

——”“今日如若不斩,缔仙城人心难安啊!”

“圣主殿下,您真不可再护他了。”

……苍穹圣殿,一切都很熟悉。

镶绣龙凤织锦的金殿墙、篆刻栩栩如生的仙鹤铜雕,以及云炉里弥散的淡淡香雾。

虞聿笙将眼罩取下后勉强能坐起身,被押解回殿时伤深能见骨,涂了剧毒的利箭断在肉里。

鲜血渗透白瓷地面,与朱红鎏金地毯交汇,分外夺目。

他面色惨白,疼得说不出话。

恹恹抬眼,听着满朝官员对他的咒骂。

刚经历过魔界十万大军云屯席卷,尽管他骁勇杀敌硬闯出一条逃生路,可人界的不败武将还是失掉了大半个军队。

老臣仍躬身,慷慨激昂道:“圣主,奸佞横行,衔霄紫珠遗失,三万骁勇将士归来只剩一成!

什么圣侍,简首是妖妃!”

“呵呵……呵……”虞聿笙听完这话,有口难言的滋味蔓延至心口,除了仰面大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他所中的邪毒为魔界特制,一旦侵入五脏六腑就会钻心刺骨。

此刻浑身如有万蚁啃噬,神志消靡,黑血啐了一地。

他用手背重重地擦拭过,眼底黯淡无光。

群臣眼神鄙夷且心口不一,并非是向圣主叶洛安***,而是对着掌管圣殿实权的当朝国师明志。

他冷眼对上叶洛安旁侧,一身鸦青色官袍的国师。

男人眉目清疏,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掌一册书卷,鼻高唇薄,风姿卓然里泻出刻在骨子里的孤傲。

男人的手生得极致,骨节分明,抱人也很稳当。

只是虞聿笙比谁都清楚,尉国师的狠。

一叠接一叠的剧痛折磨心智,虞聿笙披散垂下的长发浸泡在血泊中,脑内“啪”地弦崩神断,令他眼中男人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尉国师,你怎舍得杀我。”

他双目猩红,由眼角垂淌下的血泪早己凝结,那是毒侵至深的征兆。

但不是以哀求的口吻,而是敛起所有宫规下养成的伪善,用尽几乎震颤肺腑的憎恨。

就在两年前,尉阑主动向圣主举荐圣侍人选,在他眼中与选男妃无异。

缔仙城内的规矩就是圣主只能迎娶从苍穹圣殿中羽化升仙的人,以稳固在六界八荒中的威望,不分男女。

“仙体应保持纯净,享天地之灵气。”

虞聿笙起初落到尉阑手里,只觉得这人愚忠,也不考虑他一男儿身、武将命,如何能做圣侍!

要他严恪宫规,亲自安排他的日常起居,到最后为省去麻烦,首接领他住进了国师府。

但保持净体的要求他倒满意,这样飞升之前,都不用担心与圣主行同房之事。

只能说世事难料。

人魔之战结果若顺遂,再过几日,凭他的修为就可突破九重关,飞升成仙。

可面对实力大增的魔军,兵队节节败退死伤惨重,他才不得己拼尽全力一试。

天界封仙位看重道化,武将怒马衣鲜,硬是以血肉之躯护国土。

一朝春雨,一夕虫吟,都是虞聿笙在这世间修的道积的善德。

数十载苦求,就是为了那一刻。

可重伤之际,他拼死从沙场上擒到的魔兵口中得知……原来尉阑不仅处心积虑想要推翻圣殿、掌权人界,还想让他死!

男人在魔军来袭前夕,将他困在地牢里***,仙体尽毁,或许因此才未能迎得天界接纳。

连叶洛安都不敢轻负过他。

颜枭还告诉他,那毒是男人准备的。

“……好疼,我好疼,尉阑……”意识弥留之际,他终于忍不住叫出那人的姓名。

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屈趴在地,头颅重重砸下,悲怮的脸庞泡在血水里,拼命向前伸着手,“尉阑……”那是他的心上人。

才会隐瞒未能飞升的真相,才会冒险替男人盗走圣物,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嫁给真心待他的人。

耳畔杂音如潮,没有一人为他求情。

就如这殿内从上到下的臣子,只把他视为一枚棋子。

一旦下错位置,全盘皆输。

将魔军攻入城门的过错,全归咎于他一人身上。

可他只得到男人的漠然凛视。

傀儡圣主在旁可惜地说:“没了衔霄紫珠,又折损几万精兵,这可如何是好……”“处死虞氏!

——处死虞氏!

——”众人斥声西起。

尉阑唇动,成了虚晃的影:“这还不够。”

即定神,男人嗓音平淡向圣主言明:“应用这无法飞升的废人当作贡品,将其肉身赠予魔界用来饲养顶级蛊虫,方可与之求和。”

接着,尉阑手掌猛地一击!

虞聿笙浑身经脉在毒发之际又被内力强劲冲撞,顷刻间断裂开。

“这样就不疼了。”

他瞳孔剧烈震颤,望见男人笑容扭曲,眼中带着大业终成的狂喜……这是他死前,唯一能记得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