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车停稳后,顾棠生摔门而去,扔下一句——林主任知道你干这么寡廉鲜耻的事儿吗?我坐在车上笑出了眼泪。爸爸知道能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我们总得活下去。生东东之前,我就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学校的老式家属院,连电梯都没有,没卖几个钱。妈妈要定期透析,我又没办法时刻照顾她。请护工也是一大笔的费用。当时的我时刻想死,路上下水道井盖没盖上,都想钻进去的那种。我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抑制住死的冲动。河水漫过我的头颅时,该有多清爽。刀尖划过我的皮肤时,该有多畅快。可是我不能,我有一个尿毒症又半身不遂的疯妈。我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死这种事,太奢侈了。妈妈有护工照顾,东东却离不开人。手上的钱飞快地减少。电视上女主遇见我这样的事,都会有个霸总来拿钱侮辱她。可谁能告诉我去哪可以遇见霸总?连卖自己,我都找不到门道。我在大学城租了一间房,是给经济拮据的学生情侣准备的。说一间就真的只有一间,摆下床之后就没什么空间了。房租便宜到不像话,只是连接水都要去楼下。在那里,我碰到何雨龙,我第一个金主。那天哄着东东睡着后,我拿盆去楼下接水。“林枳?”何雨龙喊住了我,他的同学也在这里租了房,他来打牌的。高中时何雨龙喜欢我,还跟我表白,被我拒绝了。我爸很讨厌他,说他和他的暴发户父亲一样。看到东东,何雨龙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老子拿你当仙女,谁知道是双破鞋。”嘴上嫌弃我是“破鞋”,他还是三不五时地来找我。后来看我日子实在过得太难,何雨龙提出了要“包养”我。说是包养,不过是搬去他租的两室一厅,有厨房、有卫生间。他家有钱,可也没有钱到让他随便挥霍。衣食住行他都给我解决了,还能在我去医院看妈妈时照顾东东。我已经很满足了。尽管他在床上莽撞粗鲁、脏话连篇,生气时还会打我,我依旧觉得他是我命中的贵人。他养着我们母子两个,送东东去幼儿园。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我准备找份工作,可是高中学历,什么也找不到。我想参加成人自考,何雨龙也同意。我跟了何雨龙五年,直到他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家里安排了相亲。他要结婚了。为了弥补,或者说是甩掉我吧。他家里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二手房给我。也就是我和东东现在住的地方。“妈妈,起床啦!”东东的闹钟好像比我的早几分钟。他已经洗漱好,穿好了衣服。我不在家的夜晚很多,他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东东的学校离家不算近,坐地铁需要四站。那是我能为东东找到的最好的学校了。何雨龙家里给的房子附近没有好学校,东东到了该入学的年纪。想去好学校就得有学区房。当时的我在董文的公司找了份前台的工作。妈妈的病反复的很厉害,我屡次请假,一个月3500的工资扣下来2000不到。HR劝我主动辞职,我理解。换了我,也不想要一个成天请假的员工。更何况这点工资也不够。可我找不到别的了,在我的认知范围内能接触到的工作里,没有能让我随时离开去医院的。整夜整夜的不睡,我写小说,做直播。没有天赋的原因吧,永远拿不到全勤,直播间也没到过三位数。最后我找上了董文,哭诉我的不易。他进出公司看到我时眼里的光被我捕捉到了。董文提出包我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他给不了多少钱,但是能解决东东的学区,能给妈妈找好医生,体谅我的苦楚。这就够了。东东背着小书包走在前面。下了地铁,他总不让我牵他的手,说同学们会笑话。平时却又老牵着不放。答应了东东晚上陪他吃炸鸡后,我回到家背单词。成人自考的学历放在社会上约等于没有,好在同等学历也是可以考研的。我想要的不多,我只想有一份交保险的工作,请假也不会随意辞退我。这种工作都需要考试,考试就需要学历,我必须考研。当然有人会觉得这些都是借口,去送外卖、送快递,一个月说不定也能到8000。时间方面无法安排不说,我也得考虑以后。我今年28岁,等到38岁,我还能奔波的动吗?那时也没人愿意花钱买我了。我的妈妈怎么办?我的儿子怎么办?还没等到我出门接东东,医院就来了电话。“文哥,医院说我妈出事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接东东?”我边往外冲,边给董文打电话。“你别着急,路上开车慢一点。”董文叮嘱我。他跟何雨龙一样,人都不坏。我赶到医院时,妈妈已经脱离了危险。“病人出现了透析液反应,抢救过来了。”医生安慰我。我点点头,没有惊魂未定的感觉。这种事,这些年发生过太多次。妈妈醒了,难得的温柔,温暖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小枳,你好好写作业,不要看电视。我和你爸今天都值班,你锁好门。”她的记忆混乱,不知道回到了哪段岁月,却让我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