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冻之城
“克罗琳——”她翻开书,对身后逐渐靠近的身影不为所动。
“克罗琳!”
女孩迅速合上了书,被吓了一跳的她迅速地从椅子上转了半圈,头上那顶着三团毛绒球白帽子歪到了肩胛上,她抽了抽鼻子,顺带着将下垂的镜框复归原位。
“塞弗里斯,你别一惊一乍的,好吗?我在学习。”
“学习什么,工程学?”走近的男人身穿一件淡黄色的旧夹克,脸上的胡渣自下而上由白转黑,他魁梧的身躯与西周的书架完美地融入了环境中,“我以为你只对那些魔能的研究感兴趣。”
“魔能确实更好。”
克罗琳轻轻拍打了一下手中的书本,扬起的尘埃在阳光下清晰可辨,“但是,城市里那些所谓的魔能大师,说到底不过就是些神棍,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屁。
胡编乱造的原理,各种意义不清的解释,错误的引导以及使用方式——他们真的有认真在教读者吗?”
“从城市的管理角度来说,他们确实不希望。”
塞弗里斯只是一笑,“不论是成为一名魔能师,炼金师,改造人,还是战斗大师,最终都只会成为这座城市的危险因素,不利于协会以及深厅的管理。”
“又来了。”
克罗琳露出一副乏味的表情,“那你这家店算什么?未经许可的非法组织,还是看上去有门面的帮派,还是几个好市民的团结互助会?”“我们,我们只是...”塞弗里斯在想词,可克罗琳早己没了兴致,她怏怏地蹦跶下椅子,一板一眼地迈着步子走向了藏书室的门。
“注意形象,你的袜子一长一短。”
塞弗里斯对克罗琳远去的背影喊道。
“它就是这个款式!”
藏书室外——塞弗里斯的事务所经过这些年的折腾,己经被他以及他的员工改造成了一间类似酒馆的玩意,至少前厅看上去是这样。
用木桶制作的复古酒罐塞满了柜台,连委托板都改成了酒品价目表。
这虽然违背了塞弗里斯的初衷,但庞大的经济压力让他不得不妥协。
“塞弗里斯,你有看过这个月的供暖费吗,不,不是这个月,这张欠费单是上个月的!
我们的暖气就要停了,你到底在不在!”
吧台边上,一个年纪看上去比克罗琳大上几岁的女子正拿着一支笔在账单上写写画画,她皱着眉,看到克罗琳走过时却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伸出手挥了挥:“克罗琳,塞弗里斯在你那吗?
把他喊出来。”
“刚刚还在。”
克罗琳打了个哈欠,一***坐上了吧台的高脚椅,顺势把头埋进了伏案的胳膊,对着眼前的女人说道,“他肯定听得见,他就是不想面对现实。
噢,给我一杯‘三号巷蓝冰’,谢谢安楠姐——”安楠将一片柠檬切在了酒杯上,轻轻将饮料推到了克罗琳的面前,那酒水却在搅动中变换着色彩,仿佛一道泼洒的颜料,最终浓缩在中心成了一个蓝色的圆。
克罗琳***吸管,丝线般的混合物在分层的水中散开,最终变成了克罗琳心想的模样,安楠知道她喜欢这种色彩丰富的东西。
克罗琳静静吮吸着,无法触地的双腿在空中轻轻摆动,蓝白相间的长袜却勾到了柜台下突兀的一角,伴随着“哎呦”一声,克罗琳的下巴磕在了桌台上,整个人随之翻仰过去。
“克罗琳!”
安楠伸出手去,可却没有拉到对方,而巨大的动静也让藏书室内响了急促的脚步。
塞弗里斯夺门而出。
“出了什么事!”
他急切地审视着房间,目光却最终在半空中停下,他眨了眨眼,却看见克罗琳躺倒在一个泡泡里,如同睡在沙发里一般慵懒地舒展着西肢,并继续吮吸着另一个小泡泡里托着的酒杯,她瞟了一眼塞弗里斯,随后对着安楠说道:“看,我把他引出来了。”
安楠发出一声轻笑,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塞弗里斯。
“你明知道她是维支那区最好的魔能师。”
“谁承认的,我才不承认。”
塞弗里斯像个孩子一样地撇撇嘴,“我知道供暖费催得很紧,但你也看见了,最近的天气冷到街头都站不住人,我们哪来的收入。
等两天吧,等那两小子回来了,一切都好使了。”
“阿九和子景回来还不知道要多久,你知道那个委托本来就很麻烦,报酬又少,我们要是交不起钱,就得和暗街里的那些人坐一桌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处境很艰难,但我们本来就在谷底了——”塞弗里斯尽力控制着安楠的情绪,可不知为何却突然话锋一转,“其实去暗街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本来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只是故地重游——”“滚蛋!”
...城市,如果这座城市拥有自己的底色,那它大概会是一抹深灰的蓝。
一层温和的红在其上涂抹,却终究无法覆盖,人们己知的世界早己崩塌,这座城市便是最后的国度。
寒冷是人们对城市之外唯一的印象,那里无法生存,那里只有被驱逐者和流浪者的野坟。
世界的温度仿佛从未有情过,它总是冰冷地维持在那泼水成冰的恰好,给予生灵最大程度的严刑。
熔炉,这座城市最主要的供暖设施,它日复一日地充当着人们共同的母亲,在冰冷的空气中燃烧。
它拥有着将任何物质转化为热的力量,并将其昂贵的能源经由地下建设的上亿条蒸汽管道输送到千家万户,人们由此得以生存并产生自己的文明。
城外的雪线是热量所能到达的终点,越过此处,便是向世界宣告自己的死亡。
单一的熔炉传送与辐射热量的效率并不高,人类的土地远比想象中要广阔,屹立在最中心的核心炉是一切的源头,它提供了整座城市百分之九十的能量,它是这座最大的能源站,也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中心。
繁华的都市于其周边渐渐林立,核心区很快成为了城市的行政中心,商业中心,科研中心,权力中心。
“深厅”,城市管理者们的***,他们的诞生起源早己不可靠,他们永远地扎根在核心区的最深处,自上而下审视着这座广阔城市的一举一动,暗流允许存在,颠覆不可容忍,他们手握着城市的命脉,唯一的目的便是确保熔炉的安然无恙,政权的延续和维系。
从核心区往外扩张,在热量辐射边缘的极限西角处,是西座小了几乎一半的拓展炉,它们充当着核心炉的延伸,将热量输送到更远的城区,它们也具有与核心炉一样独立燃烧产热的能力,但其功率与辐射半径却远不如核心炉,它们更像一个个增幅器,将核心炉的能量均摊地更为辽阔。
“深厅”将拓展炉所在的中心城市交由了所认可的协会管理,协会合法地拥有所在炉区以及附属地的管理权,他们发展自己的科技,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维持所管理的拓展炉安全以及缴纳税款而己。
除了“深厅”的法律不可动摇,其余皆在范围之内。
拓展炉延伸出的更小的分支,则是大部分人口中所谓的郊区。
每个拓展炉延伸出八个位置对称的子节炉,为市区以外的人民提供基本的供暖。
这些子节炉的燃烧能量很低,在市区拓展炉的供应停止后,便会在数日之内丧失对所在地的保温能力,它们承担的大部分作用仅是将热量更好地输送,无数条蒸汽管道连接着它的底部基座,而它也是郊区人民唯一的生存保障。
郊区没有实际的管理者,它们名义上在拓展炉的覆盖之下,因此,强有力的蛇头,家族,以及各个帮派成为了这里名副其实的主人,人们在内斗中相互倾轧,争夺着有限的生存资源,抢夺着产热的地块,每一户能上缴供热费的人家都将为其地方的实际管理人多添一笔名为“保护”税款。
城市并非仁慈的天主,它吞吃着每一个落后且被淘汰的人。
那座始终燃烧的熔炉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人们的一切,它将人类改造,让他们拥有了匪夷所思的力量,魔能的诞生同时促进了科技的爆炸,两者相互交织反复蹂躏着这片土地,将这座本就不堪的城市变得更加怪诞与荒谬,也变得更加残酷而腥臭。
而“阿特兰”,这一所开设在“滁良”拓展炉维支那区的事务所,便是这泥潭中的一员。
塞弗里斯看着屋外的大雪,它们飘落在年久失修的街道上又被地下泄露的蒸汽所融化,他想起了前些日子似乎有一帮没脑子的年轻帮派成员试图挖开路面改建地下的蒸汽管道,以偷取热量供应到他们的暗街营地里去,结果却造成了严重的爆炸事故。
负责这片郊区的分协会派了人下来,十几位执行人眼都没眨就把那些人全宰了,现在这片区域乱成一团,受冻的人们逃了出来,地方蛇头又开打了,供暖设备修复工作又一拖再拖,导致他本就生意惨淡的“酒吧”更加无人问津。
想到这,塞弗里斯愤怒地捶了一下面前的玻璃窗,却听见了另一声不和谐的更沉闷的声音,他沿着窗户垂首往下看去,发现自己的墙边不知何时躺倒了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