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一个戏楼前人头攒动,是“醉红尘”,近期新来的一个戏曲班子。
班子里有个花旦叫凤麟,长相、身段、唱腔都是极佳,一票难求。
今天凤麟有台场次,据说是唱的是《怅红影》,半座城的人从一周前就开始了抢戏票。
说是抢,其实多数还是给了那些商会、政客、军阀,剩下的,平民百姓想要只能从黄牛贩子手里高价买,即便一票千金,也还是有人趋之若鹜。
醉红尘门口检着票,后台却在打着人。
“死丫头!
老子从秦州市就买了你,一路供你吃供你穿,都到了苏城了,你还是连个《思凡》都唱不准!
要你什么用?
耗老子的粮食,干脆打死了完事!”
一个收拾得干净体面的中年男人穿着缎面褂子,手里拿着马鞭,正打着面前跪着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看着只有***岁,男人烦躁地又抓了抓梳得油光的头发,看着衣着破烂的小姑娘唯唯诺诺的样子,心火又起,又下了一鞭子。
后台一堆人各忙各的,没一个上前阻拦,像是司空见惯。
“一声都不吭,打死了也是活该!
有什么用?
早知道老子就不该看你长得好买了来,多了张嘴要吃饭!
操他奶奶的!”
说着就又要再下一鞭子。
“班主。”
一个画好了脸谱的窈窕身影走进后台。
“今天人多,我就要上台了,您不盯着怎么好?”
男人拿着鞭子的手垂了下来,脸上挂起了和煦的笑,“咱们的台柱子发了话,我就先饶这个死丫头,今天过了再扒皮!”
跪着的小姑娘瑟缩了一下,依旧跪得笔挺,脸上满是恐惧。
“小司还不谢过班主?”
那女子声音又起。
小姑娘垂了头,小声道了声谢。
“哼!”
男人冷哼一声,就哄着女子往前台那边走,边走边交代着什么。
“咱们还是要靠那些人活着吃饭的,你唱完就跟人喝杯茶,说说话,也没……”后台的门关起,秦小司没听到冯寅后面的话。
冯寅是红尘戏班的班主,今年52岁,年轻的时候据说也是某个戏班的台柱子,唱生角的,后来赚了钱,就自己攒了个戏曲班子,到处找好苗子,寻好地儿,上个月他才看中了苏城这么个人多,还算太平的地儿。
还算太平,是因为连着苏城在内的附近五个省都归顾御呈这个大帅管,近几年,五省太平,战事甚少。
喝杯茶,说说话?
我呸,什么狗东西?
就是逼玥儿姐去卖!
秦小司心里骂着,垂着头起身,被乱发遮住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方才的怯懦恐惧,一双眼睛写满了漠然。
秦小司嘴里的玥儿姐原名林玥,就是今天半个苏城都想见的花旦——凤麟。
秦小司拍了拍灰色棉服上的灰,只是效果不大,衣裳还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
她倒是不在意一般地走到角落里,继续缩成一团。
后台里,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后台,就剩下了角落里一个灰扑扑的身影。
秦小司从一旁贴着“班主”的衣架上,找到一件旧了的戏袍,一口咬在了那白袍的边缘。
只听“刺啦——”一声。
方才还完整的戏袍,顷刻间被撕得破烂起来。
她没管那件戏袍,反倒是拿起那块撕下来的衣料。
掀开衣袖,她的胳膊上全是鞭伤,一道一道,新伤叠着旧伤,纵横交错,看上去可怖极了。
那块华美的衣料就这么被她裹在了伤口上,一圈,两圈,再用牙和另一只手打上结。
“刺啦——”又是一声。
她在无人的后台,听着前面己经开唱的《怅红影》,如法炮制着“绷带”。
正给自己包着伤口的秦小司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在向后台靠近。
秦小司皱了皱眉。
会是谁?
这个时间点,她摸了快半年了。
不该有人才是。
她连忙把那件戏服往一堆杂乱的衣物里塞了又塞,才猫着手脚躲回了方才的角落里。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吱——”木门被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