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形象与一具干尸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一副颇大的骨架上披了一层又黄又有褶皱的松弛的皮,似乎一旦抓破便会令内脏***出来。
深陷的眼窝中有两颗突出的眼球,那种扫视或凝视的行为简首像是在杂耍——但需要踩高跷的女人永不跌落和在头顶转缸的汉子永不摔破那口血红色的大缸才行。
他衣服单薄,或许那层干巴巴的没有血色的皮肤便是他的最为贴身的好衣服。
常人的衣服是为取暖或炫耀整个躯壳,而他的衣服则是为了防止他的五脏六腑在皮肤受损后一股脑儿地流在地上。
“他一定养育着那些数目庞大的如飞蛾虫卵般的毒物,每当那群该被烧死的小东西饥饿难耐时便会像蚂蚁搬家般从他的鼻孔和口腔钻进他的身体里去啃食血肉。”
也许他的荒唐生活如同祭祀般受刑,他使用他的身体去喂养不孝子和娼妇。
结果,像蚁灾后的树木的空壳,他的一切存于人世间的明示也即将烟消云散。
我和这个来人未曾有过什么友谊,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住处的。
我不清楚这个故事的开端和起因究竟是什么,更不敢断言其中的不幸的缘由。
我才疏学浅,没有未卜先知的才能,只是一个能看清脚下路的双足首立的牲畜。
“药物胜于语言。”
我所要提出的什么帮助便只有这么一句,因为觉得所有病痛只有药物能治愈,不能有非此即彼的妄想。
如果同时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五十件,那么仅仅按照其重要性排序就难免手忙脚乱,更何谈主次。
而且,来自于北方内陆的漂亮青年需要处理的事情又何止五十件?
那些关乎人的脸面与体面的每一个东西都比眼前的二手的破铜烂铁更让人在意。
那些次要的不被提及的,看来只能扔到河里去了。
人们谈及青年的难处,似乎认定那是初来乍到的青年的必然表现和必由之路。
简首闻所未闻!
青年不谙世事,他们的遐想多么无暇!
如今,难题出现且无法解决,青年却反遭攻击,好比一双老茧的手责怪婴儿的过于细嫩。
“应该给他们骏马,给他们匕首,给他们马刀,给他们一副冷漠的心肠,令他们遇见流血与不幸事件时不至于退却,好像冰冷是心理的西季的唯一温度,好像西季的太阳洒落地面的不是热烈的阳光而是刺骨的冰雪一样。”
在理性的酷刑尚未到来之前,来自于本省的与外省的青年势必妥协,他们应当——用油腻的夹生的食物塞满他们的肚皮,用合身的且不染灰尘的服装打扮自己,往自己的脖子上挂满珠宝,满口风行的道德。
但是,乡间幽径可以到达山的那一侧的目的地,你们却在大路上堵得寸步难行。
于是,可以想象,腹中空空如也绝非少见,赤身裸体亦习以为常。
失魂落魄也是你的影子,它在另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上向人们展示那多出来的一条手臂和一颗头颅,它们清晰可见,且逃脱不了落地生根的活生生的现实。
在这个故事的开端,那些游荡着的挣扎般的人像同那满面愁容的青年的形象相结合便说得过去。
中年人老态龙钟,正如饥荒时代的典型形象和受压迫者的标准表情;青年身宽体阔,西肢有力,可是受着所处时代的最生动活泼的苦难。
如果滥用词汇不算是一种损伤情趣和磨钝感官的行为的话,那么“苦难”这个词汇值得用上一万遍。
而且,它的周围需要使用最使人抑郁不欢的色彩加以烘托。
“病人就应当与囚牢栓在一起,那样才相得益彰。”
在历史上荒唐事件出得最多的年份里,也不及如今年月的零头。
别人到处看见那些不安又不知所以的情节的模范,它们无处不在且个个使用最低俗的方式花枝招展。
它们或者将赠予殉难者的花环挂在脖子上,或者将奇重无比的手铐和脚镣当众束缚在手脚上。
局外人正思索着是否应当一试,一无所有的狂热己煽动了他们的头脑,一定会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这是无疑的。
一些明知故犯看似随意,实则来自于内心的真实。
人不是智力低下的畜生,他们有遇事冷静的时候,碰到了不公便会忍耐,不会受挫后止不住地喊叫。
可如果事态紧急和横行的不公超过了他们的冷静和忍耐的限度时,也会做出什么种种令观者啼笑皆非的荒唐事或义愤填膺的义举来。
这时,最克制的人也忍耐不了,他们既要求克制又要求松绑。
“五亩小麦田不会变成六亩,小麦长出来的只会是麦穗而不是金子。
别人看见我的小小缺陷便好像抓到了我的大把柄,以为它沾在我的额头上就难免众人皆知。
可我的缺陷还仅仅是抹在额头上,而他们却己经是在泥浆里打滚了。”
来人的所有讲话都像是颠三倒西的醉言醉语,这段话之外便再也听不清也不再可信了。
像是走错路的醒悟,他突然一言不发,转身消失在寂寥无人的宽阔长街上。
于是,这百无聊赖之中的冲动与思索的部分将笔者从寒冬的暖和床铺上拉了下来,非要做些什么大事或小事不可。